随着天光渐亮,正东方那掩在流云身后的金阳也逐渐地将金灿的光辉四裂成耀眼夺目的锦缎,渡着风,冲破了云层的桎梏,照耀了整个朝云城。
那金色的流光跃上青黛的飞檐,攀附在府邸墙面生长的黄蔷薇上,春风吹度,花影浮动,那墙内的闺阁小姐也不知是否正摇荡着秋千,待花蝶飞上鬓头,将这被庭院困锁住的春日偷偷留下。
就这般望尽叶氏的府邸之中,却只能见到那些鱼贯而出的婢子们正为要启程的门主和各弟子准备随身的衣物。
而此时此刻,叶庭雪正偷偷地爬上那靠在窗边的木椅,踮起脚尖,一眼向庭院中望去,便可看见在暖融阳光的照射下,斑驳在地面上的摇晃树影。
看着被阳光包裹其间的府邸,其实她已经快半月没有出过这屋门了。自从上次从凌音山庄回来,她便因坠湖之事被爹爹罚在书房中禁闭一月,一月都不许她踏足屋外。
虽说她从前也并非可以像阿姊那般不受限制,但至少是能在府中来去自如的,如今却是连房门都不可踏出,着实是让她难过伤心了好一阵。但她要是一想到如此能让自己的爹爹叶远溪消气,她便又这般乖巧地待在屋里,不哭也不闹。
然孩子天性便喜爱玩耍,她自然也不例外,只是无法从这屋内走出,她便只得每日静静地趴在窗棂边上,朝着屋外望上许久,好似这般就犹如她也出去玩过了。今日自是也不例外,她这般目不转睛地盯着窗外的鸟雀枝丫,耳畔是府中婢子清扫落叶的“沙沙”之音。
只听得忽然有人用气声悄悄地唤她:“庭雪。“
她回过神,在椅子踮了踮脚,寻着声音朝外张望了片刻,这才发现原来那气声是从窗子底下传来的,她一看,竟是她的阿姊叶霜晴。
“阿姊。”叶庭雪喜不自胜,将小手伸出窗外想去触碰叶霜晴。自从她被关进屋内之后,每日都是由婢子为她送来茶水点心,叶霜晴也只敢趁叶远溪不在时,偷偷地跑来看她,如此一来她已是许久不曾同叶霜晴玩耍了。
“庭雪,今日我要同爹爹一道去凌音山庄了。”叶霜晴攥住叶庭雪伸出的小手,但也不忘小心翼翼地环视四周情况,查看是否有人发现她偷偷地跑至此处。
见四下无人,她又继续道:“我们走后,你便可到屋外来了,此事我同起伯伯和莲姨讲过了,你不用担心,爹爹不会知晓的。”叶霜晴口中提及的起伯伯和莲姨分别是叶府的管家叶起和婢子总管千莲,他们自幼疼爱叶霜晴两姊妹,自然是处处帮助维护她们,决计不会去告密的。
“阿姊,你去凌音山庄会见到那位凤缺哥哥吗?”叶庭雪此刻倒是不在意自己是否能跑到屋外去玩耍,因为她在听闻凌音山庄四字时便一门心思只想着那位风缺哥哥,此刻她正歪着头,扑闪着一双灵动的眼睛盯着她的阿姊,问出了心中所想。
“自然。”叶霜晴微微惊讶于叶庭雪竟是还记得歌凤缺此人,“怎么了?你可是有话想要阿姊带给那位哥哥?”
叶庭雪想了想,欲言又止,最终还是没有说出口,“庭雪没什么话,只希望日后能再同凤缺哥哥玩。”
“那阿姊便将这话告诉他。”叶霜晴笑了笑,本还想同叶庭雪多说上两句,却不想一婢子匆匆地从廊下走了出来。
“大小姐,快走吧,老爷在找你了。”那婢子有些急切地说到。
“好。”叶霜晴听闻叶远溪在寻她,也再不敢多待,生怕被父亲发现她偷偷来看叶庭雪,届时不止是她自己受罚,更是会拖累了叶庭雪,“那庭雪,阿姊走了。”
“嗯。”叶庭雪点点头,眼见着叶霜晴要走了,还没来得及好好看看阿姊的她,将自己的双脚极力地踮的更高了些,手却想要去攀附那窗台,眼看着使出了浑身解数,却不想因她年纪尚幼,手又小,根本难以抓紧窗台的边缘,手下一滑,身子一倾,脚下的椅子也跟着倾斜倒下。
只听“砰”的一声,叶庭雪从椅子上重重地摔落在地,硬生生地倒在了那梨花木所制的书柜下,只撞得那书柜也一声巨响,随之摇摇晃晃了几下,又是“叮铃”的一声,也不知从上面掉下了什么东西。
叶庭雪疼的一张小脸全皱在了一起,正想要撑着地面站起身子,却不想小手被一个冰冰凉凉的东西给铬住了,她低头一看,发现掌心下面竟有一只银锁,只是这银锁许是因放的年岁久了,颜色变得有些黯淡了。
她起身,拾起银锁仔细地瞧了瞧,却并未瞧出什么特别之处。
“二小姐。”倏地,屋外想起一道声音,叶庭雪下意识地便将那块银锁放入了自己怀中,听那声音又唤了一声,才听出那声音是莲姨。
“莲姨。”她开心地叫了一声,“爹爹他们已经走了吗?”
“是啊,二小姐,你出来玩一会儿,吃点东西吧。”莲姨心想着自家门主不在家中,自然是管不了这孩子的,不如让她出来透透气也好。
“我……”叶庭雪本是想答应的,但眼前却又浮现出那日在凌音山庄爹爹打她时的模样,想必时气极了的。若是自己没在爹爹的准许下私自跑出屋外,出了事,爹爹又该生气了。
她这般思前想后的,最终决定哪里也不去,便对莲姨道:“莲姨,我不出去了,若是让爹爹知道了,又会生气了。”
屋外的人似是愣了片刻,过了一会儿才应到:“那好吧。”言罢,莲姨蹙着眉,深深地朝屋内看了一眼,其实她何尝不知叶庭雪是怎么想的呢,那样小的一个孩子,自出生以来便失去了母亲,更不得父亲的喜爱,但却是这般的善解人意,懂事明理。每次不论发生何事,都是自己一个人受着,有时候都让她忘了这孩子还是这样的小。
她叹息着摇摇头,便转身离去,为叶庭雪准备今日的膳食。
待莲姨离去,叶庭雪这才慢慢地从地上爬起来,她虽一个人在房内,却仍旧下意识地朝四周瞧了瞧,似是要确定无人一般。这才小心翼翼地从怀中将方才所拾的银锁,扬起手来对着窗外的光线看了看,发现银锁后面刻着一排小字,只是她尚且年幼并不识得,也就作罢。
她从未见过这银锁,但她却知晓这是女子的饰物,只是若是女子饰物怎会摆放在爹爹的书房里?会是娘亲的吗?
她虽从未见过自己的娘亲,也不曾听爹爹提起过,但莲姨有时候会同她讲一些有关于娘亲从前的事情,所以她心中多少是知晓的。
若是娘亲的银锁,那放在自己身上一段时日应当也无碍的。爹爹出了远门总归是不会知晓,只需在他回来之前将镯子放回原位便可。
叶庭雪如是想到,便手执银锁坐在了平日里叶远溪翻阅书卷的案几前,她由银锁思及自己的娘亲,自然便也想到了自己的爹爹和阿姊。想来不久爹爹和阿姊他们便会至凌音山庄,她虽未能同去,却也着实高兴,阿姊定然会同那凤缺哥哥讲起自己,日后便又能同他一道玩耍了。
叶庭雪此时欢喜,却有哪里又能够想到她与自己的爹爹和阿姊这一别,再见便已是遥遥无期。
而那位她心心念念的凤缺哥哥,在往后的时日里,她想见到便时时都能见到,只是自此之后他们却也再没有一同玩耍过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