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沉沉,烟收云敛,冥海之上汹涌的海浪拍打着暗礁,那呼啸着的风声自歌凤缺耳边席卷而过,他身袭墨色斗篷,缓步行走在海岸边。
自上一次将司徒家灭门后,他虽在江湖上用四大世家的名号杀了很多人,冥海一战也搅得江湖之中风云变幻,眼下四大世家对穹武山庄心怀不满,欲与之为敌,便也是同逍遥宫、天狼谷为敌。
江湖势力开始逐步崩解,但这远远不够。
每当他夜里躺在床榻之上,阖上双眸,忆起的便是多年之前在凌音山庄的那场比武,还有在朝云城背后的栖梧山上所发生的种种。
眼前晃过的皆是他们那些自诩名门正派之人对当时还只是个孩童的他,露出的丑恶嘴脸,欲将他赶尽杀绝,甚至不留尸骨。
还好自己活了下来,自己既然活了下来,又怎么能轻易地就放过他们?
从前他自认不是一个记仇之人,但这件事却永远是深埋在他心底的伤痛和屈辱,他从不慈悲,也从不宽容,他不愿放过那些从前曾轻视他的人,他为何要放过?
此时此刻,歌凤缺行走在冥海边,思及那处在朱雀洲凌虚国的四大家族之一的萧氏似乎离此地很近。
不如就趁着今晚,出其不意攻其不备,能杀他萧氏多少人便杀多少人,至于远在穹武的裴氏和云沧的歌氏叶氏,暂缓一段时间也不是不可,待眼下的事情了解,在回去将他们一一解决。
他如此想着,便决定动身前往萧氏,不过他刚走至一处礁石之后,便看见前方匆匆走出两个身影,那两人行的很急便没有瞧见他。
如此一来,他身形一闪,犹似鬼魅般地隐在了那大石身后,准备看看这两人要做什么。
他躲藏在礁石后探出头去定睛一看,发现这两人所着衣袍分明便是萧氏的弟子,难道竟是如此巧合?自己刚想去他萧氏寻仇,他们的人便出现在了此地?
他决心在此静观其变,先弄清楚了状况再行动,只听此时,那两名萧氏弟子中其中一个开口说:“你说我们偷偷藏在这朔摩城中都两个多月了,也没见着其他世家的弟子,果然还是门主英明,让我们留守此处待人都离去再来寻龙渊剑。”
“你闭嘴吧,这龙渊剑在不在这冥海海底还是个问题,况且也没人看见过啊。”另外一个弟子一边说着一边探头朝着海面上望了望,“这冥海凶险万分,万一我们这一下去便回不来了可怎么办?”
“放心吧,我们有门主赐的冥水叶,即便是找不到那龙渊剑,也不至于死在里面。”这弟子顿了顿,“若是没有找到,我们便回去如实禀告就是,若是找到了……”
“找到了,那也得我先一睹为快!”眼见着他们二人竟是争执起来,歌凤缺本想直接闪身出去将他们二人解决,却不想从他们二人的后方突然又多了几个人来。
“喂!你们两个脓包,我们绝不可能让龙渊剑落在你们手里。”歌凤缺循声望过去,只见是四名裴氏的弟子,蓝白相间的衣袍他是绝不会认错的。
听他们几人的谈话,歌凤缺才意识到,似乎自那日冥海一战结束后,他们便都遵照着自己门派的指令,藏身朔摩城中,静待时机,便是想要趁着没有人时来冥海中寻找龙渊剑的踪影。
只是他们时常来此,这冥海中的鲛人就没有一丝察觉?那唤作夜苏的鲛人,时常在这陆地往来,竟也没有发现?
而他们接下来的话便为歌凤缺很好的答疑解惑了。
“裴氏的人?”其中一个萧氏弟子说到,“你们怎么会在这里?”
“看来你们两个傻瓜今夜是第一次来冥海边了。”裴氏的弟子嗤笑,“算你们运气好,竟是躲过了那一老一少的鲛人每夜在冥海边巡查的时辰。”
“什么鲛人巡查?”萧氏弟子显然不明所以,“不知道你在说什么。”
“就你们两个这样的,竟会被派来寻找龙渊剑,我看你们门主也是老糊涂了。”裴氏弟子的讥笑声霎时间响起,气的那两名萧氏弟子即刻便要与他们动手。
就在此时,忽然传来一道有些苍老而沉重的声音,“你们是谁?”歌凤缺一看,只见是一位拄着木杖的老者,须发尽白,他身形很快,一瞬便欺身至那些世家弟子的面前。
“你这老头子!今日竟然没走!”原来裴氏弟子所言的那年老的鲛人便是他。
“你们近日来时常在冥海徘徊,心怀不轨,今日终是被老夫抓了个正着。”那老者眸光犀利,一听便知已经在此等候他们多时了。
“哼!你这老头,废话连篇,吃我一招!”其中一个裴氏的弟子直接长剑出手,向那老者攻去,其余几人也皆出手相助,便是以多欺少,却也不觉着羞耻。
“师兄,你说我们去不去帮忙?”萧氏的其中一人问他身旁的男子。
“帮什么忙,你是不是脑子出问题了!”说着,还顺带抬手猛地在那人头上一敲,“等裴氏这帮人去打,待他们将这老头儿解决了,我们便将他们解决,岂不是一箭双雕。”
“还是师兄你想的周到。”他痴傻的一笑,两人便站在一旁,观看起来。
歌凤缺藏身在石后静静地看着那老者与裴氏四人拆了一百来招,武功应当是远在他们之上的,只是这老者似乎内息不足,打起来很是吃力,有些气喘吁吁。
而就是在此时,那裴氏中某一个人竟是突然向那老者射去几枚暗器,那老者顾着同前方的人打斗,便未能注意,几枚暗器顿时没入他的胸膛,只听他一声闷哼,身子随之便倾倒在地。
歌凤缺眉头一蹙,寒芒射出,抬手便将自己随身所携的毒骨针钉入裴氏几人的大穴之中,那几人身子陡然一僵,落下地来,抽搐着死去。
“啊!”萧氏弟子见状突然大叫,“师兄你看他们,我们还是快走吧。”
“走走走,先走为妙。”就在他们欲图逃跑之事,歌凤缺以同样的方法将他们二人用毒针射死在地。
“大长老!”忽然,耳畔边传来一阵熟悉之音,歌凤缺抬眸看去,竟是那鲛人夜苏。
“大长老,大长老你怎么了?”夜苏不知是从何处跑出来的,径直奔向那老者的身旁,蹲下身去见他的头护住,“大长老,大长老?”
歌凤缺此时见状,便敛衣走了出去,原来这竟是他们鲛人族的大长老,“你将他放在地上,他中了裴氏的暗器,将那暗器逼出再调养便是,应没有什么大碍。”他方才亲眼所见,那几枚暗器并未伤中要害。
“没用了……没用了……”夜苏见是歌凤缺,只摇头哽咽着呢喃,“我们鲛人族的人,若是没有鳞甲护体而被人类的任何武器所伤,不久后便都会死去。”他言罢,垂下头去,竟是六神无主地抽泣了起来。
“怎会?”歌凤缺眸光一颤,也是十分震惊,“这老者武功高强,怎么会没有你所说的鳞甲护身?”他蹲身下来,替大长老把脉。
却不想被这大长老按住了手,“孩子,我……不要为我多费心力,我自知活不了多久了。”他按住歌凤缺的手时,却忽觉冥冥之间有一股十分熟悉而相似的力量在歌凤缺的掌中隐隐涌动,他不禁抬起头来看了看歌凤缺。
“我真是……老糊涂了,怎么可能?”他兀自轻笑,却猛然咳嗽起来。
“大长老!”夜苏声音有些发颤,“你不要说话了,我这就带你回冥海,一定有办法的。”
“没有办法了夜苏……此前因海啸,我用了毕生之力才将其震住,已是元神耗尽,鳞甲消散,如今被打伤,更是回天乏术了。”大长老有些费力地说着,似乎想要趁着还未死去将能够交代的事一一交代给夜苏。
“大长老!”夜苏怎么能够接受这个事实,他俯身,悲痛欲绝。
歌凤缺在一旁却不知该如何安慰他,只静静地守着看着,竟也未将被大长老按住的那只手抽回。
“夜苏,你贴耳过来,我有话同你说。”
“是。”夜苏面上挂着泪痕,倾身将耳朵贴到大长老的唇边,“大长老你说吧。”
“夜苏你要记得我接下来说的话,上一次来冥海的那女娃要去寻无叶之庭,你可前去寻她,让她到了无叶之庭后可否帮我鲛人族询问一个问题,那问题便是这世上究竟有没有无量秘境?若是有,在何处?”
“冥海已经不适合鲛人族的生存,若要世世代代的传承下去,就必须要找到无量秘境,那里是最适合灵族生存的地方。”大长老用尽全身的力气,以气声说到。
“切记,切记,一定要办到此事。”言罢,他垂下手来,似乎神思也跟着松懈了,终于,没有遗憾地阖上了双眸。
“大长老!”夜苏仰天长啸,自幼便陪在他身边的大长老,他们鲛人族最后的希望,竟是就这般与世长辞了。
他不能接受,他怎么能够接受呢?
再看大长老,他的身躯竟是在这月光下幻化作晶莹细小的光点,一点一点地随风四散开来,好似奔向了那皎皎明月,最终消失不见,无影无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