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姑娘不必为此担忧,荀某可先行渡过这湖水去往对岸,再行舟而来将姑娘接过去方可。”荀钰虽只是立于湖水边朝着叶庭雪望去,但只这一眼便看出了叶庭雪的心事。
他看得出这女子非同寻常,与他往日里所见的皆不相同,若是太过贸然,必然会适得其反。
“如此便多谢荀钰公子了。”叶庭雪颔首致谢,垂眸之间,鸦羽遮覆双眸,零星清光洒落于她的眼睫之上,一度让荀钰觉着今日好似身处梦境一般,不太真切。
“桑尘,你便同荀钰公子一道先去湖水对岸吧。”叶庭雪看向立于她身旁的桑尘,叮嘱到。
“那庭雪姑娘,我就先将迦阳大哥带过去。”桑尘点点头,其实不用荀钰领路,他也知这北斗七星相连之线该如何去走,他常年在江湖上讨生活,无事之时干的最多的事便是躺在屋顶上看天,所以对一些星象也还算是有所了解。
倒是这逍遥宫中的机关重重,若非是荀钰告知他们要以北斗七星相连之线去行走,他们也定然是不知的。
“请。”荀钰示意,让桑尘行在前方,他随后而至。
桑尘足尖轻点,飞身于第一块冰晶之上,按照摇光、开阳、玉衡、天权、天玑、天璇、天枢之次序一一踩踏过七块圆柱冰晶,最终纵身一跃,至了湖水对岸,转身与叶庭雪遥遥相望。
“庭雪姑娘,我们就在这里等你过来。”桑尘扬起一抹笑来,虽只瞧的见半面,却依旧是清隽无双的。
“你便在此等候片刻,我去将那位姑娘接过来。”荀钰白衣翩然,落于岸边,嘱咐桑尘之后便径直行至那只小舟前,他跃上船头,执了一旁的木浆,缓缓地划船朝着对岸而去。
月的银辉笼罩在荀钰的周身,他手执船桨拨开层层碧波,四周又偶听翠鸟鸣叫,虫鸣沙沙,荀钰就好似误入了俗世的仙人自那红莲浮萍之中缓缓而来。
他行了片刻,已至湖水对岸,便飞身至叶庭雪身前,“这轮椅,怕是要先放于此处了。”他的目光落在那寒玉轮椅之上,自也看出这轮椅材质特殊,但凡寻常江湖之人是绝不可能得此物的。
如此一来,他便对叶庭雪的身份更为感兴趣了。
“无碍,这小小轮椅应是无人会来觊觎。”叶庭雪轻笑。
“那这便过去吧。”荀钰倾身,“姑娘,荀某得罪了。”揽过她盈盈一握的细腰,将她从轮椅上抱了起来,叶庭雪身子上的清冷幽香霎时萦绕在了荀钰的鼻息之间。
“多谢荀钰公子。”叶庭雪的记忆忽然就被带回到那时还在朔摩城中时,于聚香楼中,迦阳也是这般抱着她上楼,可是现在他却日日昏睡不醒,已许久不曾与她说过话了。
荀钰温润浅笑,飞身而起,夜空之中清风微扬,白衣相缠,他落下脚来,将叶庭雪放于船上,而后便重新执桨。
小舟轻行,叶庭雪坐在船中央静静地望向月光下波光粼粼的水面,她不禁伸出素手以指尖轻划过水面,便见层层涟漪随之而起,偶有几条锦鲤于她手下的水波中穿梭游荡,好不自在欢快。
于这繁盛的红莲之中,静观天穹明月,流萤万千绕身飞舞,叶庭雪抬手去触碰那莹亮的虫儿,清风拂过,盈香满袖,引得荀钰情不自禁地回过头去看她,见她的面容上带着丝丝浅笑,倒觉着今日这景致也被称得绝美。
“姑娘,上岸吧。”那轻舟已停泊在岸边,荀钰重新将她抱起,又对桑尘说,“我们进去吧。”
桑尘点点头,看着将叶庭雪抱在怀中的荀钰,那幽深的灰蓝色眼眸不禁又暗了几分,便随着他的步子一道进了这犹如冰晶所造的屋宇之中。
“姑娘,烦请你将这鲛纱撩开。”眼前鲛纱随风而动,叶庭雪便照着荀钰所言,柔荑轻挥,将层层鲛纱撩开来,他们这才畅通无阻地行至了殿中。
大殿之中布置精巧奢华,中央有一方莲池,莲池两侧所立是丹鹤金鼎,鼎中有清幽的芳香四溢,飘散在这大殿之中。
荀钰将叶庭雪抱至软塌上坐下,“你将身上的人带去里间的床榻之上睡下。”这才又对桑尘说到,“随我来。”
“好。”桑尘应下,又朝叶庭雪点点头示意,便跟着荀钰进了里间去。
不过片刻,他们并肩而出,叶庭雪见他们出来,便问:“请问荀钰公子,迦阳他怎么样了?”
“他无大碍,只是心脉有些受损,只需在此静养,我自有办法让他痊愈。”荀钰见她一路之上都无法安心,便将迦阳现在的情况告知了她,“不过在那之前,你需得如我宫中婢子一般,打点逍遥宫中的杂事。”
“我说过的话,定然会做到,荀钰公子放心。”叶庭雪绝非食言而肥之人,她既答应下来,便定然会做到,无论荀钰让她做什么。
正好也让迦阳这段时日能够在这逍遥宫中静养,待他好了,自己也算是完成了荀钰交代之事,那时再去寻找无叶之庭也不迟。
“如此最好。”荀钰敛衣,“你们便暂且在此处住下,这大殿后有许多空房,我还有事在身,就先走了。”言罢,他最后向叶庭雪望了一眼,便径直走出了这大殿。
“桑尘,你可否去将对岸把我的轮椅带回来?”叶庭雪没有轮椅便是处处不便,总不能一直坐在此处,又或是让桑尘来回的搬动自己。
“我这就去,庭雪姑娘你在此等我。”桑尘说这便跑了出去,留下叶庭雪一人静坐在这殿中。
她此刻最想做的便是去看看迦阳,方才荀钰说迦阳并无大碍,且有法子痊愈,她这一路来惴惴不安的心终是有几分落下了。
但迦阳一日未能痊愈,她终是不能全然放心。
“庭雪姑娘,来,我将你抱上轮椅。”桑尘推着轮椅跑了进来,他知道叶庭雪急于要用轮椅是为了去看看迦阳,至少……至少迦阳大哥是比那荀钰好的,也比那日遇上的那魔教男子好,他在心中暗自想着。
“谢谢你桑尘,一路上奔波劳苦,若是没有你,我定然是走不到此处的。”叶庭雪这些时日以来,看着桑尘为她和迦阳四处奔波,十分辛苦,内心是极为内疚的。
只恨自己没有一双健全的腿,需得要人时时相助,多少对他人来说是一种麻烦。
“庭雪姑娘,你千万不要这要说!”桑尘急忙摇头,“这些都是我心甘情愿做的,你和迦阳大哥愿意让我与你们同路,还愿意带去寻无叶之庭,我已很是欢喜感激,这些体力活算不上什么。”
只要你好,只要你欢喜,桑尘也会欢喜。
“我们去看看迦阳吧。”叶庭雪莞尔,知道无论如何桑尘都是不会同她计较这些事,但有些话是一定要说出来的。
“方才那荀钰为迦阳大哥把过脉了,他既然都说迦阳大哥没事,庭雪姑娘便不要太担心了。”桑尘推着叶庭雪,朝着里间行去,他出言宽慰叶庭雪便是不愿让她时时刻刻都绷紧了一根弦。
“我知道了,桑尘。”他们行至迦阳所歇息的屋内,叶庭雪来到床榻边上,见迦阳依旧双眸紧闭,丝毫也没有转醒的迹象。
此行路途遥远,又极为舟车劳顿,这途中迦阳虽醒过,但没过多久便又回到了眼下这种状态。
看着他平日里意气风发,鲜衣怒马的模样,实在是觉着如此躺在床榻上一动不动的他,安静的可怕。
“庭雪姑娘,你答应那荀钰,要为他在逍遥宫做事,万一他让你给他端茶送水,那可怎么办?”桑尘站在叶庭雪身边,想起今日荀钰说过的话,便觉着怒从心起,而更多的则是替叶庭雪担忧。
“那位荀钰公子不是那样的人。”叶庭雪希望自己没有看错,“即便是要在此处做些杂活,也是无碍的,他既然答应救迦阳我便要履行自己许下的承诺。”
“可是……可是那些杂活又怎是你这样的女子去做的。”桑尘始终是不愿让叶庭雪去做那些琐碎劳苦的杂活。
“怎么,我同旁人有何不同吗?”叶庭雪觉着桑尘或是太过看重了她的身份,又或是觉着她本身腿脚不便,那些杂活自己是绝对做不来的。
“庭雪姑娘你冰清玉洁,平日里十指不沾阳春水,眼下却要在这逍遥宫中做什么婢子,我实在是想不过。”桑尘灰蓝色的眸子幽幽地看向地面,叶庭雪见他眉头紧蹙,竟是忍不住“嗤”地笑出声来。
“庭雪姑娘?”桑尘是第一次见叶庭雪这般忍俊不禁,觉得很是新奇,不知是自己哪里说得不对,才惹得她这般开怀。
“桑尘你这是将我想的太好了。”叶庭雪轻轻摇头,“我哪里有这样好,别人能做的事,我自然也是能做的,只是腿脚不便,就比别人做起来要慢上许多罢了。”
“更何况,只是做些杂活便能让荀钰救治迦阳,已是万幸。”她顿了顿,“你忘了昨日那萧将军所说,荀钰向来是不会随意救治他人的。”
桑尘在心中暗暗想那是因为庭雪姑娘你模样生的太过出众,有几个男子见了能不动心,莫说是救治迦阳大哥,便是再来十人,他也照样会施以援手。
又再一次地感叹叶庭雪太过天真无邪,更是对自己容貌之美一无所知。
“庭雪姑娘说是,便是吧。”桑尘有些丧气,“我出去倒些水来。”
叶庭雪望着他离去的背影,不禁轻笑了一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