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底,苏锦在郊外的猪舍建成了,早上苏锦准备出门,阿满追过来,非要跟娘亲去。
苏锦看着粉雕玉琢的女儿,发了愁。
虚三岁的小丫头,正是学话最快的时候,苏锦去看阿贵、吉祥做包子,因为就在跨院,阿满要去她没拦着,结果小丫头在跨院玩了几天,竟把做包子的一整套流程都记熟了,没事的时候自己掰着手指念叨,菜包一文钱,肉包两文钱……
女儿聪明,苏锦引以为傲,女儿的丫鬟,也就是从王府出来的秋菊却小声提醒她,说小姐是官家女,天天念叨这些,万一出门做客时说出来,其他小姐多半要笑话。
一语惊醒梦中人,苏锦再不敢让女儿接触包子了,猪舍的事更不会在女儿面前提。等女儿十二三岁了,懂事了,她再教女儿管家,在那之前,苏锦希望女儿与别家的闺秀小姐们一样,喜欢花草字画,可不能像村娃那么粗鄙。
“娘去买东西,不能带小孩子,阿满听话,去找干爹玩。”苏锦抱起女儿,笑着哄道,今日萧震休息,没出门。
阿满喜欢干爹,但她更想出门玩,拨浪鼓似的摇头,小胖手紧紧地搂着娘亲脖子。
苏锦头疼,看向儿子。
阿彻听话,娘亲让他留在家,他一定会服从,可妹妹撒娇,他也无可奈何。
苏锦无法想象香喷喷的女儿喜欢上臭臭的猪崽儿的情形,咬咬牙,她抱着阿满去找萧震。
自从做了那个梦后,萧震一直在刻意回避与苏锦见面,今日也是知道苏锦要出门,他才留在府里,准备苏锦一走他就陪阿彻兄妹俩玩的。院子里突然传来阿满甜甜的“干爹”,萧震疑惑地站了起来,苏锦走了吗?他好像没听见动静。
“大人,太太与少爷小姐来了。”徐文及时通传道。
萧震全身都紧.绷了起来。
他很不喜欢这种感觉,去战场面对敌国千军万马,都比与苏锦打交道轻松。
可是人来了,不见又不行。
萧震神色冷峻地走了出去。
苏锦跨进堂屋,对上的就是萧震这张冷脸,似乎从她因为霍维章训了萧震一顿后,他就不给她好脸了,真是小心眼。
好在,苏锦早不怕他了。
“阿满,昨晚.娘在花园丢了二两银子,干爹捡起来了,就在屋里藏着呢,你快去找出来。”苏锦弯腰,要勒着她脖子的女儿下去。
这时节衣裳还不算厚,苏锦穿了一件杏色的小衫儿,站着时把脖子遮得严严实实,但她一弯腰,加上怀里还坠着个女娃娃,压得衣领下滑,登时露出一截白.生生花瓣似的嫩脖儿。萧震本来没看她,因苏锦说他捡了银子,分明是莫须有,他才疑惑地瞅了眼苏锦,恰好就看到这一幕。
女人鲜少见光的肌肤,比脸蛋、小手还要白几分,白得刺眼。
萧震是农家孩子,幼时四处乱跑,早晒黑了,长大了他先学武当镖师,后入伍上战场,风吹日晒,弄得一身皮.肉浑似古铜,精.壮结实。自己黑,乍然看到那么白的脖子,萧震的心狠狠地跳了几跳,不受控制。
回神后,萧震立即移开视线,脸更沉了。
“干爹,你捡了我娘的银子?”阿满怕娘亲骗她,脚沾地了,小胳膊还搂着娘亲,扭头问道。
萧震没来由冒出一股火,苏锦什么意思?他真捡了她的银子,自然会还回去,现在她找上门来,是怀疑他贪了她的钱?
他刚要否认,却听小妇人咳了咳,萧震抬头,就见苏锦快速地朝他挤眉弄眼,阿满一看她,她又马上恢复浅笑的模样。
萧震不知她在搞什么名堂,但还是配合道:“是,干爹藏起来了,阿满找到就给你。”
阿满是个小财迷,一听这话乐了,松开娘亲,开心地去干爹屋里找银子。
“阿彻去帮妹妹。”苏锦一边站起来,一边轻轻推了推儿子。
阿彻也进去后,苏锦快步走到萧震身旁,还没开口呢,高大魁梧的汉子却避如蛇蝎般连退两步。
苏锦奇怪地仰头。
萧震垂眸看地,肃容道:“弟妹有话直说。”
苏锦着急与他商量事情,暂且将萧震的反常抛到脑后,低声道:“大人,我想到郊外的猪舍看看,那边太臭了,我不想让阿满去,毕竟是女孩子,偏阿满又闹着要出门,大人有空的话,能不能带他们兄妹去城里逛逛?顶多一个时辰,我一定回来。”
萧震想到了霍维章,如果苏锦不出门,就不会被外面的男人看上。
他皱眉道:“猪舍的事交给徐文便可,弟妹安心待在家中罢。”
自己的生意,一次都不去,苏锦怎么可能安心?就跟萧震的二十亩良田一样,以后她可以全部交由下人打理,她只管看账就行,但买地之前、猪舍正式建成时,她必须亲自看过才能放心。
有求于人,苏锦放低姿态,讨好地道:“我就去一次,大人您就累一累,帮我一回吧?除了我,阿满最听您的话了,别人都看不住她。”
一样娇媚的嗓音,骂人时犀利地很,求人时那股子娇就好像活了一样,丝丝缕缕地缠住了男人的心,似妖怪故事里狐狸精勾人的制胜法宝。
萧震第一次被女子这般讨好,小疙瘩起了一身。
“好。”他僵硬地道,说完去主位落座,径自端起茶碗。
“您拿着,一会儿给阿满。”苏锦跟过来,从袖口翻出二两碎银,递给萧震。
出门肯定要花钱,萧震随身带了些碎银备用,不想要她的,道:“我有。”
苏锦见他今日脸色异常地臭,也不知再闹什么气,突然不敢再烦人家,转个身,朝屋里道:“阿满出来,娘找到了。”
蹬蹬蹬的一阵脚步声后,阿满挑起帘子钻了出来,大眼睛水汪汪的望着娘亲。
苏锦摊开手心,露出碎银。
阿满嘿嘿笑了,没问娘亲在哪找到的,跑过来就把银子抢到了自己手里。
苏锦蹲下去,扶着女儿肩膀道:“娘不出门了,干爹要带阿满去外面逛,阿满想不想去?”
“想!”阿满立即望着干爹道。
萧震不习惯骗人,勉强扯了扯嘴角,就当是笑了。
苏锦回后院帮女儿换了身衣裳,收拾好后,萧震抱着打扮得漂漂亮亮的阿满,阿彻陪在身边,一大两小一起出去玩了。苏锦等了两刻钟,确定爷仨已经走远,这才坐上马车,带着徐文一块儿赶去郊外。
农家院便宜,苏锦以一两银子一年的价格,在大旺村赁了一处破房,三间瓦房修修补补,再在院子前后砌上一人多高的石头墙,养猪的独眼刘不知从哪儿抱来四只小狼狗,前后院各两只,就不怕贼人来偷东西了。
苏锦围着院子前后转了一圈,对这宅子挺满意。
“太太进去瞧瞧吧。”独眼刘恭敬地道,恭敬中又流露出几分自豪,盼着让主子夸似的。
苏锦、徐文、如意一块儿进去了。
前院很大,中间留出一条四五人并行的土路,两边分别搭了大大的猪棚,每个猪棚又用石头墙隔成五个小间。
独眼刘解释道:“一间能养四头大猪,整个前院加起来养五十头没问题,将来咱们生意红火了,后院还能再盖两片猪棚。”
苏锦失笑,看着左边猪棚里仅有的一头大母猪与八只刚出满月的小猪,憧憬道:“希望早点等到那一天吧。”
猪肉贵,养猪也挺费钱,一头母猪就花了十五两,八只猪崽儿合计二十四两,再加上修缮猪舍的花销,苏锦是卖了彰城她那两亩田地,再拿出所有积蓄,才总算干成这件事。萧震得知她要卖地,提出让她从他的账上支钱,可苏锦连他给两个孩子的月钱都没动,又怎会借他的?反正她搬到凤阳了,彰城的田卖了更省心,区区两亩,不值得她大老远地惦记收成。
独眼刘很有信心,看着那八只猪崽儿道:“太太放心,旁人养头猪要花大半年,搁我这儿四个月就能养肥一头猪,您等着吧,腊月里这八只崽儿就能有两百多斤了,母猪年前也能下窝崽儿。”
苏锦既然敢做这养猪的生意,自然是看好它的,笑着鼓励独眼刘:“行,你好好干,年底猪肉卖钱了,我给你涨工钱。”
独眼刘胸有成竹地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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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锦在城外看猪时,萧震带着孩子们来了凤阳城主街,城内繁华,大小商铺鳞次栉比,还有各种各样的小摊儿,卖些花布、梳子、首饰什么的。
萧震个子高,阿满靠在魁梧的干爹怀里,前后张望左看右看,眼睛都快不够用了。
萧震头回陪孩子们出门,怀里抱着阿满不怕出事,但他每走几步就要回头看看,生怕阿彻丢了。
他每次回头,阿彻的眉头就要皱一下,觉得萧大人太不信任他,他又不是妹妹,喜欢乱跑。
负责保护阿彻的徐武也很委屈,忍不住道:“大人您尽管往前走,属下保证会守好少爷。”
萧震严肃地点点头,走了一段,又回头,视线直奔阿彻。
徐武:……
阿彻:……
“干爹,去那边!”阿满突然兴奋地叫道。
萧震顺着女娃的胖手指望过去,看到远处百姓们围成一圈,里面似乎有人卖艺,不时传出喝彩。
干女儿喜欢,萧震马上朝那边走去,仗着身高优势,萧震轻轻松松地挤进人群,站在了最前面。场地中间有个四十来岁的白脸瘦汉,正指挥四只黄毛猴抬一顶软轿,轿子不大,只能坐三四岁以下的孩童,这会儿上面就有个圆头圆脸的男娃,开心地笑呢。
萧震高大挺拔,犹如鹤立鸡群,一出现白脸瘦汉就注意到他了,堆笑吆喝道:“猴子抬轿,只需十文钱就能坐一次,这位爷要不要让您的千金试试?”
所有人都望了过来。
萧震看向阿满。
阿满认真地瞅猴儿们呢,稀奇极了。
白脸瘦汉蛊惑似的问:“想不想坐轿子啊?”
阿满瞅瞅他,连连点头,天不怕地不怕的。
萧震最宠干女儿了,既然阿满想坐,他便抱着阿满跨了进去,阿彻皱皱眉,原地没动。
前一个孩子坐完了,白脸瘦汉给四只猴儿分别发了一块儿不知什么做成的饼,四只猴儿轿夫般坐在轿子旁,一边吃饼一边打量围观的百姓,憨态可掬,逗得众人不时发笑。吃完饼,主人一吆喝,四只猴儿齐齐整整地抬起软轿,又招来一阵喝彩。
小阿满站在人群当中,以为大家都在笑她,她也跟着笑,娇憨可爱的女娃,引人瞩目。
白脸瘦汉要抱阿满上轿,萧震没用,亲手将干女儿放了上去。
阿满可聪明了,不用人教,自己抓紧了软轿扶手。
猴儿们出发了,沿着场地绕圈,阿满津津有味地瞅着前面的两只猴,萧震寸步不离地跟在旁边,随时准备接住干女儿。
转了半圈,阿满突然在一群大人中间,看见一个特别好看的小公子,穿的还是绸缎衣裳。
阿满忍不住盯着小公子看。
萧震抬头,竟认出一张熟悉的面孔。
“世子?”他意外地道。
被阿满盯着看的华服小公子,正是辽王府七岁的世子爷,周元昉。
周元昉刚到不久,挤进来就见软轿上有个穿桃红襦裙的女娃娃,白白净净的脸蛋,乌溜溜的丹凤眼,笑得特别开心,好像并不知道她现在的样子有多傻。周元昉觉得有趣,只顾看女娃娃,没留意女娃娃身后之人。
这会儿见到萧震,那个二哥经常与之切磋武艺的王府亲兵统领,周元昉顿觉扫兴,也没理会萧震,扭头就走。
阿满与萧震都望着他,直到那单薄的身影消失地无影无踪。
萧震犹在不解,阿满心思回到猴子上,嫌弃猴儿们走得慢,突然叫了一声:“驾!”
脆脆的声音,气势十足,像极了萧震。
萧震笑了,围观的百姓也笑,就连已经决意离开的世子爷,都往回看了一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