顺天府尹赵之英拿出了官威,双目如电,紧紧盯着柳轩,惊堂木那么一敲,一字一句带着强大的压迫感“堂下何人,为何不跪。”
不过这并没有收到预期的效果,只见柳轩微笑拱手,表情似乎带着谦虚,眼神中却有着几分不屑,不急不缓答道“赵大人,学生愧为杭州府秀才,也算是有功名在身。”
赵之英知道柳轩是个秀才,刚才那个是要在气势上压倒敌人,下面才算是真正的审问。赵之英平静说道“哦,原来如此。那你姓甚名谁,来自何处,家中有谁,是何营生,快一一道来。”
柳轩拱手微笑“学生姓柳名轩,字中直。杭州人士,弘治十七年得秀才之名。家中兄弟五个,姐妹三人,学生排行第一,家祖,家父家慈健在。学生如今并无营生,家中人多,各行各业都有。”
赵之英依然紧盯着柳轩,但是突然语气加快了一些“既然是读书种子,为何做出谋逆之举。若是快快招出,本官定然向朝廷求情,为你的家族减罪一二,若是不招,那就要显显我顺天府衙门的手段了。”
柳轩表情严肃,义正言辞地说“赵大人,学生自从杭州来到京城,一路上所感所得颇多,于是在家父挚友府中重新温习诗书,基本足不出户,怎么会做出如此大逆不道之事?”话音刚落,朱厚照就气的准备站起来说话了,不过朱厚炜拉了他的衣袖,微微摇头,算是安抚住了。
“那昨日有圣旨宣读,为何却没有开门迎旨?”“昨晚已是子时,黑夜看不清远处,恰时人声鼎沸,听不太清。庄外突然出现许多手持刀剑之人,怎么可能随意开门?”
“那是军队,你还以为是贼人不成?”赵之英厉声道。
“学生自南方而来,这样的军服请恕学生孤陋寡闻,从未见过。”柳轩依然很平静,仿佛是一个局外人在陈述客观事实。
大明的军队基本都是大红鸳鸯袄,混的好点的就是各种甲胄,水陆营这样蓝洼洼的粗布衣服的确是独一个,京畿地区还有见过的,其他地方的人没见过也正常。不过把这个作为借口,还是让军服的发明者朱厚炜很生气,暗自下定决心,以后一定要找机会让水陆营全国各地多跑跑,让全大明都认识这套朴素的军装。
“妄呈口舌之利,那本官问你,为何后来天津水陆营表明身份之后,依然没有开门迎接,而是刀剑相向?”
“回大人,那是学生已经逃入刘府密室,以待安全之时。”柳轩依然很稳,回答的滴水不漏,这就让赵之英和朱厚照兄弟皱眉。罪犯心里没有破绽是很难取得成果的。
赵之英沉吟几秒才开口道“刘府密室?据探查得知,刘府竟然哪有两个密室,这是为何,可是要私藏什么东西?”
“大人明察,刘府虽有密室,不过是为了藏些黄白之物。刘叔父的商号在江南相当有名,在府里藏些也不足为奇。再说私藏,这密室里既无兵甲,也无违禁之物,不知有何不妥?”
昨夜锦衣卫在善后,把密室的东西查个干干净净,不过里面并没有什么违禁之物,也没什么书信火势黄米白米的账本,这点消息,坐着的三人都知道。
“那为何你府里的家丁有这么多弓箭,这可不是朝廷允许私藏的吧?”赵之英微微向前探身,盯着柳轩,仿佛要看穿他的心肝脾肺肾。
不过柳轩没什么不适,很淡然与赵之英对视着说道“按照大明律,民间的确不许私藏弓弩。但是,这弓弩是三石以上的,而刘府中的弓箭虽然做工不俗,但是都是猎弓一等,超过五十步(大约三十米)箭就失了准头,力道。按照大明律,也没什么不妥吧?”
赵之英微微皱了皱鼻子,虽然依然微笑着,但是已经可以看出眼神里的愤怒了。“先不说刘府之事,昨晚京城之事你可知道?”
“回大人的话,学生不知。”
赵之英呵呵一笑“既然如此,来人啊,把人带上来。”突然一个狱卒快步跑到大堂,脸色惨白,看了堂上的赵之英和师爷等人,嘴里喊道“大人,牢....牢。”赵之英皱着眉头微眯着眼睛“慌什么,好好说。”
狱卒这才跪在地上,低头似乎在喃喃私语道“大人,今天早上送进牢里的七个人全部死了。”大堂很安静,虽然声音不大,但是都听到了。
“什么?你再说一遍?”赵之英旁边的师爷喊了出来。赵之英有些颓然地坐在椅子里,气势下降了不少。朱厚照兄弟两人也站了起来,脸上的表情是又惊又怒。
狱卒吓得头磕在地上,破罐子破摔地喊道“今天早上带来的七个犯人在刚刚去提人的时候发现全死了。”
赵之英有些失去焦距的眼神重新凝聚了,看了看面色平静,古今无波的柳轩,眼中闪过了几分惊怒,几分忌惮。
自唐代武则天之后,势力门阀大大减少,在朝廷和地方上的实力也是下降到最低点。不过,有着几代人甚至十几代人积累的家族和凭借自己从底层爬起来的官员实力依然是天上地下,各方面的实力,资源也不是可以同日而语的。先不说京城福王府的事情,刘府那些家丁敢于战到最后不是纪律什么的,而是这些人是大家族特意培养出来的死士,专门为主人来做一些见不得人的事。而大家族在官场,仕林,甚至商人的势力也是不可想象。赵之英做顺天府尹已经三年多了,但是这顺天府衙门的心腹却不多,而且他也知道其他大多数人还不是属于一股势力。赵之英不想管也管不了这些,因为他是流官,再过一两年就要走的,犯不着。但是今天,他心中开始有些害怕了,围攻福王府,刺杀皇子这样的事都会出现,上午送进牢没过两个时辰七人竟然全部死了。这么敏感的事情,他万一没站好队,说不定哪天也就不明不白地死了。
这七个人可以说非常重要,因为他们不是刘府的人,但是和刘府的家丁有接触。虽然传纸条,商品里面装东西这样的手段很隐秘,但是依然没有逃脱锦衣卫的视线,这次行动中,也顺便把刘府藏在京城周围村子里的眼线液拔了出来,大约三十多人,在反抗的过程中就剩了七个,这还是打晕了送来的。这三十人就是沟通直接刺杀福王刺客的联络人,一旦他们招供拿出有力的证据,那么柳轩就跑不了。
赵之英转过视线,向狱卒问道“丁牢头呢?”狱卒的头更低了“丁牢头自尽了。”赵之英依然料到了,微微叹了口气“把人犯带下去吧。好好查查我顺天府大牢里到底发生了什么。退堂。”说完,面色颓然地向朱厚照兄弟两个拱手一礼。
没了人证,也没有物证,这案子目前的确是审不下去了。看到赵之英的处境,兄弟两个对于赵之英的行礼点头致意。
就在赵之英刚走一步,柳轩开口了“赵大人,若是没了人证物证,何以见得学生就是凶手,又为何依然讲学生锁入牢狱之中。还请大人明察秋毫,早日还学生清白,不然污了清名学生也无脸回家。到时候还请大人赐条绳子,让学生在这儿自我了断,以免有辱门风。”大堂上的人都是紧盯着柳轩,但是柳轩没什么不自在,话说的义正言辞,表情也是被冤枉后的自然反应。朱厚炜心里也得称赞,这演技,绝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