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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 绯闻(三)(1 / 1)

她的话还没说完,只听电话那边阴冷的声音传来,“你是不是要我今天晚上好好给你证明一下,我的身体有没有障碍。”

脚下一绊,简葇一个踉跄差点摔在地毯上。扶着墙壁站稳,她摸了摸额间的冷汗,“不好意思,我今晚有约了!”

“是岳启飞?”

“是啊。”简葇故意用让人遐想万千的暧昧声音说,“如果你不介意……可以一起。”

“我介意!”丢下这句话,他挂断了电话。

听着手机中刺耳的忙音,简葇的脑子里忽然蹿出她在某电视剧中的一句对白——“你就是仗着我爱你!”

如果不是真爱她,以他的个性,恐怕早把她啃得连骨头渣都不剩了。

可如果他不爱她,她又何必针针往他心上刺。

有时候,瞎话真的不能乱编,一不小心就会应验。

威爷在她家里蹭了顿饭,本来还想跟她聊聊剧本,深入挖掘一下人物的内心戏,不想公司的副总裁助理突然打电话给她,简明扼要地通知她五点去帝都酒店顶层的旋转咖啡厅见岳启飞。

没错,是通知,不是邀请。谁让人家是天世传媒新上任的执行副总裁兼总裁的大公子,掌控着她的经济命脉。更何况,现在她还指望着他快点帮她把“小三”的大帽子给摘了,免得她哪天一不留神被他的前妻泼硫酸。

不到四点,简葇便用厚重的休闲装把自己包裹得密不透风,又戴上夸张的墨镜出门,在街上绕了几圈确定没人跟踪后,她开车直奔帝都酒店。

她在服务生的引领下走进咖啡厅时,岳启飞早已在包房里等着她了。

明亮却不华丽的空间里徜徉着柔和的音乐,空气中混着咖啡微微的甘苦,纵览城市风光的窗前,岳启飞深坐在舒适的沙发椅中,修长的手指轻轻托着一杯咖啡,俊秀的侧脸,凉薄的唇和举手投足的从容,乍一看去,还真有种阳春白雪的雅致,然,仅仅是乍一看。

多看一眼,他骨子里的恶俗就掩饰不住了。

见她进门,岳启飞挑了挑犯桃花的眉梢,“坐。我给你点了KopiLuak。”

“谢谢!”简葇坐下,接过服务生递过来散发着浓郁猫屎味道的咖啡,浅抿了一口。跟着他附庸风雅喝了许多次,她始终无法在喝咖啡的时候不去想猫屎的样子。就像她和他相处这么多年,她始终忘不了在人群中看见他第一眼时,她的身体在天翻地覆中旋转,剧烈的眩晕感伴随着身体的撞击痛彻心扉,而他的脸上却洋溢着意兴盎然。

那一年,简葇十七岁,没有了慈爱的父亲,妈妈带着妹妹去了加拿大,她暗恋的男孩儿也再没出现,世界仿佛只剩下她一个人,独自面对残酷的现实。

经父母旧识的引荐,她考上了中戏,也有了很多跟组的机会。虽然演的都是路人甲,出镜最多的一部戏也不过是演出场没几次就死了的女N号,可她坚信只要她用心演绎,早晚有一天能红,等她红了,她就能给妈妈和妹妹最好的生活。

某日,她给一部大制作的电影《悬浮之都》做替身演员,替女主角从二十多阶高的楼梯上摔下去,托了导演精益求精的福,她一连摔了五遍才过。除了她死死护住的脸,全身上下没一处幸免于难。

那天岳启飞正好去探班,闲来无事,便悠闲地站在一边看她连摔了五遍。所以她在一次又一次翻滚下落过程中,隐约看见一张意兴盎然的脸,那种神情让她第一次深深厌恶某些不知人间疾苦,只知花天酒地的富二代。

摔完之后,她捂着流血的小腿在旁边观摩饰演女主角的影后林希儿的精彩表演,直到剧组收工才离开。

天不知何时下起雨,她撑着剧务借她的伞一瘸一拐走在雨里,岳启飞的豪车载着林希儿从她身边驶过,虽然车速减慢了,还是溅起一大片水花,水溅落在她身上,冰凉冰凉……

车停下来,林希儿倾城的容颜从徐徐下移的玻璃窗中露出,问她去哪,是否需要载她一程。

听出人家是客套,她微笑着摇头。

车窗升了上去,继续向前开去,她又一次在被雨水淋湿的倒后镜里隐约看见岳启飞意兴盎然的神情。

她恨透了那种表情。

……

数月后,世纪传媒想要推出一部偶像剧《不分手的爱恋》,并借此打造一批偶像派的新人,首次担任制片人的岳启飞,颇为敬业地亲自跑去中戏选角色。试镜时,他一眼便认出了她,并且委婉地表达出有意签她的心思。

于是她就彻底结束了“无经纪公司,无经纪人,无靠山”这种三无演员的悲惨生活,怀着无限的憧憬正式踏入了演艺圈。

很久很久之后的一天,她问岳启飞,“你当时是不是被我为艺术献身的精神深深打动,才会在后来选角色的时候钦点了我?”

他很认真回答。“你摔下来的时候,有点走光,我被你胸前的波澜壮阔打动,才会在后来选角色的时候钦点了你!”

她无语:“岳制片果真眼光独到。”

岳制片理所当然告诉她:“我以为,就凭你的身材,演戏的天分和不顾一切想上位的劲儿头,非常有做明星的‘潜质’,绝对能捧红。”

“潜质”这个词在岳制片的字典里通常解释为:被潜规则的基本素质。

“……谁知道你这么不争气,我在你身上花了那么多心思,你却跟我装起了圣女。要不是我心胸宽阔,不计前嫌,别说混成二线,你现在连跑龙套的机会都没有。”

其实,真正踏进这个圈子,简葇就没打算装过圣女。

当岳启飞跟她签了长达五年的合约,还把她分配给资深的经纪人威爷带的时候,她岂会看不出他的心思。在这个圈子混了一年多,她了解圈内的游戏规则。想上位,要么在观众面前脱,要么在投资商面前脱,要么在导演面前脱,要么找个能捧红你的男人脱,反正关键字是一个“脱”。

比起那些脑满肠肥的老头子,岳启飞长相还算不错,又能捧她,堪称绝佳的选择。所以在跟组的三个月里,她除了用心钻研角色性格特征,也在用心钻研他这个制片人的性格特征,并且颇有心得……

后来,那部戏在黄金档热播,冷艳又深情的女三号被她演绎的很出彩,给观众留下深刻的印象,简葇的名字被不少圈内的人牢牢记住。突如其来的名利和水涨船高的片酬更加坚定了她想要成名的决心。

迎新宴那天,她特意选了一件深V领的浅灰色礼服,满怀雄心壮志地端着杯红酒,走向聚光灯下的岳启飞,她成功地吸引了他的全部注意力。

庆功宴结束后,岳启飞主动送她回了家,他问她:“不请我上去喝杯咖啡吗?”

她知道她应该马上点头,然后把岳大少留下来过夜,用她还算有点价值的身体交换上位的机会。也许这种交易很肮脏,很卑劣,但这是通往成功之路的捷径。

短短的几分钟,她的感性和理性展开一场激烈交战,结果理性一败涂地。她委婉地拒绝了岳启飞,“对不起。我这周不太方便,下周吧。”

岳启飞有所领悟,“好。”

他走后,她一个人坐在冰凉的石阶上,喷泉水溅在她身上,一点一滴的寒意透过肌肤。自从失去了家,她开始习惯这样的冷,因为再没有人可以给她温暖。其实,对她而言,冷也未尝不是件好事,它可以让人保持头脑清醒,清醒地知道自己想要什么,该做什么。

她不记得自己坐了多久。

只记得失神中,略有些融化的蛋卷冰激凌出现在她视线。她惊异地抬头,一个高大的人影遮住了灰蒙蒙的路灯。淡绿色的衬衫,墨绿色的长裤,在这最朴实无华的衣装下,他一动不动站着,也有种强大的存在感……

逆着光,她只依稀感觉出他冷峻的脸庞轮廓分明,薄唇因微笑轻轻上扬。他的视线向下……那样的眼神,像极了她记忆中镌刻的一双眼。

“请你吃……”他顿了顿,嘴角的弧度扬得更深。“因为你长得漂亮!”

熟悉的对白将她的记忆拉回到美好的过去,闪过一幕一幕青涩的甜蜜,最终定格于蓝天白云下倏然升起的云霄飞车,还有长椅上坐着的男孩儿。“你……郑伟琛?!”

他在她身边坐下,“好久不见了!”

寂静的夜晚,可以听见秋风和落叶的声音,很动听。喷泉水倾泻而下,溅起的水滴在路灯的折射下,跳跃着灵动的光。

夜幕上缀着的星辰明明暗暗,衬得一弯弦月越加明媚撩人。

她接过他手中的冰激凌,不知是他握得太久,还是她的错觉,冰淇淋上竟有着温暖的温度。

“你考上军校了?”她望了望他身上的衣服。

“嗯,”他在她身边坐下。“你没学芭蕾舞么?”

提起芭蕾舞,她不禁叹了口气。“学了。学了两年,觉得没什么‘钱途’,放弃了!”

她的冰淇淋还剩下最后一口时,他忽然问。“送你回来的人,是你男朋友?”

她想要否认,终究觉得潜规则这种事,还是潜着的好,摆到台面上太不光彩了。“暂时,可以这么理解。”

“暂时?”

“对他那样的男人来说……女人是没有保质期的,开封即食,无需保存。”简葇吃下最后一口,用包裹着蛋卷的纸巾擦了擦手上的粘腻。

郑伟琛看了一眼她无喜亦无忧的表情,似乎读懂了什么。“所以,最好的选择,就是不要开封。”

他的语气很清淡,她无法分辨这句话是一种建议,抑或简简单单地陈述一个事实。

很多时候,即便明知是事实,许多人还是不愿意去相信,总以为没有发生的事情,结果就是未知的。直到有一天被现实践踏得体无完肤,一无所有,才知道自己的天真,旁观者嘲笑其可笑可悲,可谁没有为梦寐以求的渴望一时痴迷的时候。

对于梦寐以求的渴望,她认为这个话题不适合这样久别重逢的场景,于是转移了话题,“对了,你怎么会在这里?”

“我朋友在这里有个公寓,前不久他出国了,把房子给我住……”

“你住在这里?!我怎么从来没见过你?”

“军校管得严,我们平时不能随便离开学校,这个周末轮到我休假。”

“哦。”对于军校严格的管理制度,她早就知道的。

“我回来时正好看见你。”他顿了顿,“你看起来心情不太好。”

话题有绕回来的趋势,她忙避重就轻问:“你怎么没回家?和你爸爸的关系还没有缓和吗?”

“到底是父子,能有什么深仇大恨缓和不了。只是难得有假期,我不想对着他那张时刻写着敌我矛盾阶级斗争的脸度过。”

“是啊,到底是父子……”

又一阵寂静无声,他犹豫了好一会儿,最后还是开口了:“我听说你爸爸去世了……”

她仰起头,看着夜幕上缀满的星辰,最亮的一颗遥遥挂在东方,近在眼前,却遥不可及,“嗯,就是你约我看电影那天,他离开的。”

喷泉溅起的水滴努力跳跃得更高,终来不及照亮夜空,转眼已坠落,随波逐流……

郑伟琛轻轻握住她微颤的手,他的掌心很烫,会灼伤人一样。

自从踏进娱乐圈,简葇就觉得自己的人生像在拍一部漫长的电视连续剧,每一幕都要严格按照剧本上的设定演下去,不管那是不是她想要演的。但与拍戏不同的是,她的人生NG了,就没有再来一次的机会,所以她不能出一点的差错。

犹豫了很久,她抽回已被握得滚烫的手,从冰凉的石阶上站起来,“很晚了,我该回去了。”

“手机能借我用一下吗?”

她以为他想借来打电话,从包里翻出手机递给他,他纯熟地在手机上输入了一连串号码,拨通。

悦耳的和弦乐响起,如果她没记错,正是她刚演那部电视剧的片尾曲,曲子出自一位著名的作曲家之手,很是动人,也正是她的手机铃声。

他将手机合上,还给她,“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有什么需要我帮忙的,你可以找我,比如……丢了钱包。”

提起丢钱包的事,她不禁想起年幼无知的自己。无知地弄丢了仅放了二十块钱的钱包,她便站在街边悲痛欲绝,好像丢了个钱包就是天大的悲伤,把全世界都填进去,也填补不了她心头的悲伤。幸好郑伟琛帮她找了回来。

“钱包倒是没丢,”她仔细回忆了一下有什么需要他帮忙的,终于想到了一件,“我的电脑坏了,不知道找谁帮我修……因为里面存着很多我和家人的照片,我不想被别人看见。”

“我算是‘别人’吗?”

“不算!”

不过,她看看手表,这个时间貌似有点晚,让一个男人去她家里修电脑,会不会让他以为这和“请他去家里喝杯咖啡”表达着同一个意思。

她正犹豫着要怎么委婉地表达出她“不是很急着用”的意思,听见他说:“你明天什么时间方便?我就住在对面这栋楼,随时可以过来。”

他指了指与她家毗邻的另一栋楼,估计从他的家出来到进她的门,步行也只要两分钟,果然很方便。

“我明天没有通告,也没有课……”

他点头。

“我家在20楼3号门。”

“嗯。”

简葇走回公寓楼下,忍了又忍,还是忍不住抬头看了一眼正帮她拉开沉重大门的郑伟琛。她再忍,又是没忍住,“那晚,你在电影院门口等了我多久?”

“等到最后一场电影散场。”

……

直到今日,她仍旧忘不了他说的那句话“等到最后一场电影散场”,他一定在电影院门口等了很久、很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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