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风坐在她身边,不知道怎么劝她才好,半晌突然自言自语道,“其实,我好羡慕你还有个爹啊。”
景颜擦了擦眼泪,没有作声,低头盯着在月辉点缀之下波光粼粼的池面,那里不少小鱼吐出来的涟漪。
“我啊,打小儿就不学好,我爹是被我活活气死的。他的理想中,想把我培养成一个文人,再不济是个秀才也行,可我从小就不好好念书,”陷入回忆里的人总是有万般苦涩,却再没有重头再来的机会,只能悔恨,只能自责,“整天就和一群混混流氓一起,逞着自以为是的江湖侠义,打打闹闹,我爹为了我,不知多少次登门弯腰鞠躬给人赔罪,可我还是屡教不改,我爹最后被我气得心病发作,临终前他对我说,这辈子最大的遗憾就是没把我教好。”停了停,景颜听到他的声音里也有了一丝颤抖,“我爹死后,我依然没有学好,在一群混混的教唆下学会了和人赌,赌得家产净失,我娘因为我欠债不还被人吊起来打。那时我开始后悔,如果我爹小时候对我再严一点就好了,这样我就不会犯错,也不会眼睁睁看他们在我眼前欺负我娘而我却一点办法都没有。后来在恨南山,师父对我很凶,每每练不出功就打我,罚我抄写《弟子经》,开始我也恨师父,后来渐渐地就领会了,长辈待你严苛,不过是希望你学好,希望你将来能有一个健全的人格,去做一个好人,而不是枉来人世。”
“我现在,多想再见我爹一面,告诉他我知错了,我悔过了,我想和他和娘亲好好生活下去,可是现在,”凌风的声音染上了哭腔,景颜默默听着,“再也没有机会了。我那句对不起,永远也没有机会说了。”
景颜也红了眼眶,低头看着池塘,脑海里浮现的是幼时同慕成烟玩耍的画面,心里自然是恨他,又免不住心酸。
“我今日见到你爹,你知道吗,他不像是我以前通过你所认识的那个薄情寡义、一心只有朝堂的人,他只是一个年事已高、两鬓苍白的父亲,诉说着自己年轻时做的傻事,他不奢求你原谅,只是想念自己的孩子,不能容忍任何一个人说她的坏话。”
是啊,他确实是年纪大了,他的身体明显没有从前那样挺拔,眉眼间也不再是凶狠疾厉之色,他好苍老,甚至给景颜一种错觉,他马上就要驾鹤归去了。
想了一会儿,对他的成见好像也没有那么深了,这么一想,心里是释然了许多,两人坐了一会儿,景颜道,“抓鱼吧。”
于是脱了鞋袜,将裤脚挽起,便下水去。月色下,二人在齐腰深的水塘里左赶右追,场景好不滑稽。
突然景颜感觉小腿边一凉,什么东西猛地蹿了过去,连忙弯腰去抓,没在意脚下青苔,一个没稳住,仰在池里,好在凌风眼疾手快,一把给人捞住了,又飞上岸,这才免得溺水之事重演一遍。虽没倒进水里,到底被水下石子划伤了脚,脚底血流汩汩,腿上净是泥泞也有些许划伤,怀里仍然紧紧抱着那条黑色的张着尖牙的大鱼。
“抓到咯!”喜悦胜过脚上的疼痛,恨不得抱着那黑鱼亲口,只是盯着那满嘴尖牙实在下不去口,这才作罢,小心将其丢在篓里,“我听说这家伙即使没有水也能生活三天,这样就能保证新鲜啦!”
“原来你说的是这个,这是乌鳢,你要是早说我就叫御膳房的人去准备了,哪里用得着这些功夫。”凌风长舒了口气,心情也好了些。
“哦~原来是叫乌鳢,这下我算是明白了,以后可不会搞错咯。御膳房虽然有,我自己亲手抓的就算是一番诚心吧,明日熬了汤,送去月华宫,希望柳妃娘娘早日诞下一个胖小子~”景颜看着月色心情大好,幻想着将来的种种场景。
凌风见人这样忍不住摇了摇头,到底还是选了这条路啊。
翌日清晨,景颜将抓来的乌鳢放在璨紫阁的小厨房里捯饬了半天,终于熬了一锅香气袭人的鱼汤,馋的翎珊直流口水,嚷嚷着要喝,景颜好容易将人拦着了,盛了鱼汤要给人送去。
“小颜,你脚上的伤口那么深刚刚才换上药包扎好,怕是走不到一半就得绷开了,还是我替你送去好了。”景颜一想也是如此,想来翎珊也绝不会害她,便放了心让人送去月华宫。
南宫翎珊提了食盒,蹦蹦跳跳到了月华宫,连通报省了,直接跑进去找她的柳姐姐。
苏苏见她大呼小叫连忙给人拦住了,给她做个噤声的动作,“柳妃娘娘正在休息呢,七公主你什么事儿啊?”
“哦~既然柳姐姐正在休息那我就不打扰她了,这是景颜亲手给柳姐姐煲的汤,我替她送过来,这汤香得很,等柳姐姐醒了可要教她趁热喝啊!”
苏苏眼珠一转,巧笑道,“那就谢谢七公主好意。”心里却想的那个女人还没封妃呢,都已经自己把自己当做皇上的妃子了,还敢给自家娘娘送鱼汤来,指不定安的什么心呢,所以嘴上只说谢谢七公主,连那个女人的话提都不想提。
南宫翎珊交了差,这才满心欢喜地回去了。
苏苏拎着食盒不情不愿地进屋去了。
傍晚时分,景颜刚换上了药,吃了饭,正和翎珊坐在院子里有说有笑,忽然一队侍卫闯了进来,还未等人反应过来,“给我搜!”
南宫翎珊平常是霸王惯了,还第一次有人赶来璨紫阁闹事,站起身指着人道,“大胆!什么人也敢在璨紫阁撒野!”
“属下奉太后娘娘、柳妃娘娘之命特来搜查,太后娘娘说了,如遇七公主阻挠可不必听令。”
“大人!搜到了!”两个侍卫匆匆忙忙从景颜房间里跑了出来。
景颜的预感告诉自己,大事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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