薛母并不想离开病房,更不想留下一个受伤的薛榕单独待在这里。
可是薛榕并没有改口,她还是让薛母离开。
薛母百般无奈,只好离开了薛榕的病房。
等听到房门关上的声音,薛榕一下子倒在床上,像是没有知觉的死人一般。
如果真的是死人就好了,死人哪有那么多烦恼?他们也需要为生计奔波吗?也需要为自己的无能为力而难过吗?他们也会心痛吗?
薛榕抬起手,咬住手背不让自己哭出声来。
她像是一只悲伤到极致的幼兽,一边哭着,一边忍着。
单亲家庭的孩子更早熟更懂事,这是个很正确的描述。
薛榕从小就知道,自己跟其他人不一样。
在这个拼爹,拼亲戚,拼钱,拼关系的社会中,她一无所有。准确而言,是能让她倚靠的东西一无所有。
并非她薛榕如何势利如何虚荣,而是生活教会了她一个真理,现如今的社会里,钱不是万能的,但没有钱却是万万不能的。
别人能拼爹拼妈,她不行。别人家庭环境虽然算不上优越,可也并不拮据,她不同。别人可以三心二意随心所以地挥霍时间,她不能。
她一定要比别人付出的更多,比更多还要更多,才可以在人群之中更加优秀。
她努力,努力学习,虽然并不算太成功,好歹是擦边球上了好学校。然后呢?有能力考上却没钱上学……
她很努力很努力啊,还是败给了现实。
然后她选了另一种方便的方法,虽然有一些危险。用她可以超过别人的容貌。她利用自己为数不多的优点,让这些优点发挥最大的作用。
美貌是极为危险的。有人爱美貌,欣赏。有人爱美貌,贪图。
薛榕从事工作以后,免不得有一些弯弯绕绕的明暗规则在侧。每次推脱都不容易,危险时刻伴随着薛榕身侧。
从来没有人问过,薛榕,你是不是就是这样一个人?
她是什么样的人?
她做了什么?
她无非是被生活所迫,她……并没有那么坏啊。
她也很累很累,她不想去工作,她想像这个年纪的其他年轻女孩儿一样。找个男朋友,撒撒娇,像只猫一样过活。不必纠结着每日的生活,不必为了生计奔波,不必年纪轻轻就要承担这么多。
可是行吗?
不行。
一旦她倒下了,母亲怎么办?
薛榕闭上眼睛,眼泪从眼角流出来,湮没在鬓角的发丝之中。手背上因为她的用力,已经有了一个很深的牙印,眼瞧着变成青紫。
许久,她终于松开了嘴。
手背上一个青紫色的牙印着实有些吓人了些。
薛榕哭的累了,脑袋有些昏沉。
脑海里浮现的却是一个人的声音。
“你不必那么拼命,如果是为了钱,我可以更拼一点。”
“反正以后也会结婚,我的不就是你的。”
……
那是,池遇的声音。
薛榕即便是此刻困顿,也突然想到一个问题。
她……该怎么面对池遇呢?
自己如今这幅样子!怎么能够面对池遇呢?!
池遇喜欢的是那个骄傲美丽的自己!
而她现在呢?
脸毁了,腿残了,脑袋说不定也会有后遗症。
她变成了这幅样子,怎么去奢求池遇的爱?
薛母说的话,此刻也一同浮上心头。
一旦跟池遇结婚了,势必要承担起两个家的责任。薛母那边不必说,那池遇爸妈那边又作何感想?
思及到此,薛榕心疼的一抽一抽的。
她想翻个身,侧抱住自己。
可是双腿手上,却无法完成这个简单的动作。
脑袋愈加昏沉困顿,她忍不住陷入梦境之中。
薛榕再次醒过来,已经是一天之后了。她太累了,无论是身体还是心理,这两天简直是颠覆了她所有的一切。
薛榕一个人沉思了许久,最后做了一个决定。
薛母来送饭的时候,薛榕说:“妈,我们离开这里吧。”
薛母的手一顿,手中拿着的饭盒差点就洒了。她愣愣地看着薛榕,似乎很不敢相信她说的话。
“我想过了,大城市不太适合我发展。而且现在受了伤,一段时间不去公司,恐怕想回去也难了。不如,我们先回老家养病吧。”
薛榕打算离开这个城市,悄无声息。
如果以后能恢复好,她一定会回来找池遇的。如果……真的没办法变回以前一样,那么……她再也不会出现。
“小榕……”
薛榕的额头上还缠着绷带,她摸了摸绷带,淡淡说道:“我已经想好了。”
薛母重重地叹了口气,继续将饭盒在桌子上摆好,“既然你想好了,妈就没什么说的了。妈都听你的。”
薛榕不是没想过池遇会怎么样。可是她只能做这个决定。做这个决定,也是用尽了薛榕全部的力气。
一辈子啊,那么长,那么久。遇见一个池遇,何其有幸。
可是,那么不恰巧,又何其不幸。
她就是自私,很自私。薛榕是那么骄傲的一个女人,让她忍着毁容和残疾去生活,已经是她的极限了。如果是常人,恐怕情绪会彻底崩溃,从此一蹶不振甚至有轻生的念头吧。
能忍着活下去,已经是薛榕的极限。她不可能顶着一张毁容的脸和一具残疾的身体去见池遇。然后告诉池遇她爱他。
这绝不可能!
她也绝对不会让这种场景发生!
她悄无声息的走,池遇再也找不到她,如果以后只能一辈子这么活,池遇心里也会一直记着她。记着她的好,记着她的美丽,记着她的一切……
那样,池遇的心里,一辈子都会留存着薛榕这个人。
几十年后,池遇已经成为垂垂老矣的人,再想起来了,也不会忘。那是一份美好且值得怀念的记忆和过去。
如果,她还有机会变得跟以前一样。那她绝对会第一时间回来找池遇。牢牢地把握住他,不让任何人抢走。让他的生命之中唯一的伴侣只会是薛榕,也只能是薛榕。
这是薛榕给自己和池遇准备的两条路。每一条的结果,都是不同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