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弯弯持斧回身,借着幽幽火光,看清大概情形。
六道人影正迅速朝这边扑过来。
他们背后,放有三座大铁笼。紧贴石壁,几乎淹没在黑暗中,与石洞融为一体。
关在笼子里的人
原来“他们出来了”,是这么个意思。
“小斐,跟在我后面,跟好了”
随着六人越来越近,叶弯弯紧了紧弯月斧。她的感觉并没有错,这些人都没有呼吸
丘斐这才发现自己已能活动自如,迅速起身跟着叶弯弯走。
“我明白,叶姐姐你千万当心”
那一个个面色灰白,闭着眼都透着股邪性的人。
此时瞳孔猩红,飞扑而来,举止癫狂。散发着极度危险的不详气息。
手无缚鸡之力。事已至此,他能做的也就只有不拖后腿了。
然而,这怎么可能呢
丘斐无比清楚,如果没有他,叶弯弯不会这么被动,举步维艰。如果没有他,叶弯弯不会心有顾忌,接连受伤。
可劝她放弃他的话,数次涌至喉头,又咬牙咽下。
不是怕死。
而是他更加清楚地知道,即便说出口,除了令叶弯弯分神和生气,对目前的局面没有丝毫助益。
但他真的..快坚持不住了啊。
无孔不入的血腥味,时不时飞溅的血花。
丘斐晃了晃脑袋,依旧止不住眩晕感,甚至越来越重。他的眼中,人影重重。
很快,叶弯弯注意到身后异常。
虚晃一招,她扶住摇摇欲坠的丘斐,急退数步,“小斐,你怎么了”
靠着叶弯弯,鼻尖血腥气愈重。丘斐正欲说什么,乍然瞥见她一声红衣也掩不住的深深血迹,恶心感直逼嗓子眼,面色霎时苍白一片。
这下不用他说。
叶弯弯低头看过一眼,便已了然。
“我知道怎么回事了。小斐你别说话,别乱动。”她差点忘了,丘斐晕血。
他得静坐下来,得远离血。
他不能再继续走了。
可眼下情况,却是六人堵住洞口去路,步步紧逼。
该怎么办。
她该怎么办。
六人紧随而至。
时间仓促,叶弯弯什么对策都没想到。
她不得不暂时放下丘斐,将他护在身后,再次与众人缠斗。
顾此失彼,胳膊不慎又挨了一刀。
叶弯弯反而愈加清醒。
这样下去不行!
只有杀了这些人,才是结束。
也只有丘斐安全,她才能放手一搏。
混战中,叶弯弯视线扫过大铁笼,忽的目光微亮。
弯月斧横飞而出,争得喘息之机。
她迅速带着丘斐,跃上其中一座大铁笼顶。
“小斐,你先在这里坐着。我等会儿过来接你。
很快,我们就可以回家。”
丘斐脸色还是发白,额头冒着冷汗。
他盘膝而坐,无力地点了下脑袋,“叶、姐姐,你要小心。”
“不会有事的。”
叶弯弯拍了拍他的肩,转身飞跃而下。一脚脚精准无比,挨个踩着六人的脑袋,凌空跃过。
奔着大铁笼而来的狂躁六人组更狂躁了。
当即调转方向,朝她扑去。
叶弯弯挥斧迎上。
事情并没有她说的那样乐观。
这些人若只是练功走火入魔,还不至于让她感到棘手。
但现在,对于他们是不是“人”这件事,叶弯弯深表怀疑。
他们不会痛,也不会流血。
甚至放寻常人眼里,他们刀枪不入。
要知道,她的弯月斧不是一般兵器。可落在这些人身上,也只是划破一层皮。
对上这样一群人...
叶弯弯防御值再高,到底是血肉之躯。
洞内,血腥味越来越重。
叶弯弯依旧斧斧生威。然而她清楚地知道,力道已不如初。
如果再找不到应对方法,或者这些人的命门。
她迟早得死在这儿。
力竭之时,败局已定。
这是曾经罗叔对她功法的论断,也是一种警示。
她不适合继续用弯月斧。
叶弯弯突的想起柒州山顶一战,那会儿情况与眼下颇为相似。
九罗刹前赴后继,狂躁六人组不知疲倦。而她的应对,同样是后继无力。
但她曾在柒州山顶匮战一夜.....
叶弯弯想,或许她更需要一样兵器。
一样这个石洞里并没有,但可以自个儿捣鼓出来的兵器。
叶弯弯收回看向大铁笼的目光,当下连着数个后空翻,躲开攻击,顺势捡起刚给丘斐解绑的粗绳。
又与狂躁六人组过上数招,她找到一个空隙,将弯月斧缠在粗绳上飞甩出去。
直到紧紧勾住了离丘斐最远的那个大铁笼,继而猛地拽飞过来。
大铁笼在空中晃荡半圈,再次阻住狂躁六人组。
叶弯弯趁机使出吃奶的劲儿,拿起弯月斧快速砍断一根长铁栏杆,末了在顶部锤出个尖尖。
一杆简陋版的长枪,诞生了
不说别的,叶弯弯瞬间底气有了,气势也跟着上来了。
长枪在手,天下我有。
毕竟她家枪法,跟乐侯同款。有偶像加持,还能奈何不了几个人不人鬼不鬼的东西
事实证明,叶弯弯膨胀了。
这枪法再好,却真真应了刀枪不入那句话。
大铁笼就是普通一铁,戳在狂躁六人组身上,连皮儿都没破,跟挠痒痒似的。
但换长枪也并非全无可取之处。
枪法以轻巧灵活取胜,叶弯弯可以采取远战,降低伤害值,保存体力。
然后,继续寻找试探狂躁六人组的命门。
很快,叶弯弯有了惊喜的发现,“灯下黑呀灯下黑。我怎么没想到这儿。”
管它是人是鬼,长着人的鼻子眼睛,就得按人的活法来。
她才不信还真有刀枪不入,倒不下的人。
叶弯弯一个鹞子翻身,长枪送出。刺向一人眼眶。再加以推力,使劲贯入。
没能穿透脑袋,反而被那人紧紧拽住长枪。叶弯弯凭着天生神力险胜一筹,保住了刚出炉的兵器。
但貌似她桶了马蜂窝,那人彻底狂化。招式、步法更加迅疾狠厉。
叶弯弯也发了狠,一不做二不休,想方设法戳他另一只眼睛。
一番殊死搏斗,叶弯弯终于干掉一个。
命门是找对了。
但她身上的伤,也越来越重。
火光亮着巴掌大的地儿。
丘斐目之所及,影影绰绰一片,什么都看不清。
他只能听打斗声。
后来,连打斗声渐渐也没有了。
“叶姐姐”
“叶姐姐......”
死寂般的沉默。
石洞里回荡着他的呼喊。
丘斐哪里还待得住。
他望了望地面,太高,跳不得。
但这是个铁笼子。
丘斐迅速背过身,抱住一根铁栅栏,着急忙慌滑落下地,朝打斗的地方奔去。
跨过一具又一具尸体,他甚至不敢再往前。
那一抹红色,太深,太刺眼了。
喉间几欲作呕,丘斐知道,他的晕血症又要发作了。
但他的恐慌、心悸,乃至手脚发凉,却绝不仅仅是晕血的缘故。
那里倒下的,是他的好友,他的叶姐姐。
她不该是这样的。
不,她说过不会有事的。
她不会..不会死的。
丘斐紧紧攥拳,疾奔过去。
叶弯弯浑身浴血,闭着眼躺在那儿。
他都不知该如何唤她,最终触了触沾着血迹的手背,“叶姐姐,叶姐姐你醒醒。”
叶弯弯毫无反应。
丘斐眼里漫起水雾,颤着手去探她的鼻息,甚是微弱。
眼泪瞬间砸在叶弯弯的手背,丘斐咬咬牙,“叶姐姐撑住,我现在就带你去找大夫”
刚将叶弯弯负到后背,丘斐喉头难以抑制,弯腰吐了出来。
他当即反手甩了自己一巴掌,眼角微红,眸光带着一股狠劲儿,“丘斐你给我记好了,别说要晕要吐,即使要死,也不准挑这个时候”
出了石洞,丘斐急急寻路出林。
他背着叶弯弯,看不到她的状况。他四肢冰凉,也探不出叶弯弯的体温。
丘斐只能不住跟她说着话,期盼得到一丝回应。
“叶姐姐,你不是一直想要给肉多多找个伴我给挑了一匹好马,回头,你替它看看。”
“叶姐姐,你还答应要请我和安安去闵州玩儿。
你可是一代女侠,说话得算数是不是”
“叶姐姐,其实安安可喜欢你了,总偷偷跟我炫耀,你以后要给他当嫂子的事儿。”
“叶姐姐,顾大人还在府里等你呢。他给你画最喜欢的画本,捏你喜欢的乐侯...”
“叶姐姐,你不是想回家吗。我送你回去好不好?”
一句句话出口,一滴滴泪坠在地上。
忽的,背上传来动静。
“好。”
叶弯弯转了下脑袋,眼睛露出一条缝,继而无力合上,轻声道,“我想顾延之了。”
十里林。
辅国公府亲卫暗卫,以及丘府人马,正在四下搜寻。
而顾清宴,此刻已是心急如焚。
丘家那书童愚笨至极,字条明明是冲着叶弯弯去,他不来辅国公府,偏去先找丘扬。
丘扬若在城中倒也罢了,他今日却是在军营练兵。
这一来一回,再到丘扬转告叶弯弯出事,中间不知耽搁了多长时间。
急急穿梭在怪石之间,顾清宴眸光忽的凝住。
紧随其后的丘扬,亦是呆在原地。
他不知该震惊自家晕血的七弟,衣衫沾血走了过来。还是震惊,他背着一个生死不知的血人。
怔愣不过瞬间,顾清宴抿着唇,疾步上前。
那个素来喜洁的人呐。
抱过他一身血衣的小姑娘。
轻轻唤道,“弯弯”
但小姑娘没睁开她好看的杏眼,也没有弯起她灿烂的嘴角。
她静静地,半分动静也无。
顾清宴垂眼,哑声道,“是我来晚了。”
“弯弯,你别不理我。”
那个从不肯软弱的人呐。
低下他的头颅,祈求着小姑娘的回答。
顾清宴哽了哽声,“我、我害怕。”
那个一贯镇定,沉稳,睿智的人呐。
如此地,害怕失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