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路朝天,人人可走。
灰羽在京郊寻着铁弹踪迹,马蹄声入耳,也没在意。
直到声音渐近,他停下匆匆步伐,这才发现追过来的人是叶弯弯。
“太好了!在这儿遇上你们!快,快跟我走!”
灰羽见她神色焦急,跟其余暗卫打了个眼色,意思是“你们先找着,我去去就回”。
叶弯弯却嫌人少,想让所有人都去。
灰羽犹豫一瞬,问道,“弯弯姑娘确定用得上这么多人?”
要务在身,这事儿本没得商量。
可谁让主子,偏偏格外纵宠这位,给月亮绝不摘星星呢。
一枚铁弹能炸船,一寨子铁弹,只怕那山都不够它炸的。叶弯弯跟抱了个烫手山芋似的,急吼吼回道,“用得上用得上,我闯大祸了!救场如救命啊各位兄弟大哥!”
话到这份上,灰羽还能怎么办。
都跟上呗。
只不过到地方后,他的无奈之色渐渐凝住。
这就是弯弯姑娘所说,她闯的大祸?
有暗卫凑过来,咽了咽口水,小心翼翼确认道,“老、老大,这是咱要找的东西吧?”
黑溜溜,圆滚滚,带着小尾巴。
满屋满院都是,看的他们都快不认得铁弹了。
灰羽颔首,望向如释重负同山匪谈笑的叶弯弯,神情复杂,“没错,咱们找到了。”
不知为何,他突然想起刚遇见弯弯姑娘那会儿的事。
她说她是一颗福星,能给身边人带来好运。
当时只道寻常。
如今回想,大到主子的蛊毒之症,小到不经意找到铁弹。自从遇上弯弯姑娘,主子的运气似乎发生着惊天逆转,事事顺遂起来。
或许,她真的是颗福星。
主子的福星。
“…寨子里装车,应该是打算转移。幸好让弯弯姑娘撞上,铁弹已经顺利截获。”
灰羽庆幸不已。
当时他们要没有跟着叶弯弯去,和铁弹失之交臂,怕是哭都哭不出来。也幸而叶弯弯去了那里,才没让铁弹再次被转移,省去诸多变数。
顾清宴听完始末,眉眼舒展,“你做的很好。”
这,这事他也是沾了弯弯姑娘的光,受之有愧啊受之有愧。
灰羽很是受宠若惊。
却听顾清宴下一句道,“弯弯的事,就是我的事,不分彼此。你们待她如我,做的很好。”
原来并不是夸他差事办得好。
灰羽激动的小心脏,啪叽碎成两瓣。
顾清宴塞完狗粮,也没忘记正事,“铁弹数量如何?破庙和山寨加起来,想来不少。”
灰羽随之端正工作态度,回道,“总计五十六枚。还剩十一枚没找到,应该还有个藏匿地点。属下再加派人手,趁丞相那边还没…”
“暂且不动。”
顾清宴叩着椅子扶手,淡声道,“小地那边,已暗中拿下克鲁多。最近张老贼有够忙的,别把他惹急了。咱们隔岸观火,将火引到身上,得不偿失。”
灰羽若有所悟,旋即道,“还有一事,需请主子明示。”
“何事?”
“山寨的铁弹秘密转移,现场也已清理干净。只是那些山匪,不知当如何处置?”
铁弹事关重大,知道的人越少越好。
按惯例,该将那些山匪杀了,以免留下隐患。
可中间隔着个叶弯弯……
这就让灰羽不敢擅自做主处理了。
顾清宴垂眼,沉吟须臾,缓缓道,“他们不是有座山头?烧了。”
灰羽一惊,又听顾清宴道,“弯弯杀的那些人…毁去丞相府标记,换上山匪衣服,跟那座山一起,烧干净。”
原来是想伪造山匪死亡,顺便处理那些死士的尸体。
灰羽吁了口气,他差点以为,主子当真不顾及弯弯姑娘,还打算劝劝呢。
只是那些山匪留着……
也不好办呐。
灰羽觉得这事挺难处理的。
“那些山匪现在在哪儿?”
“关在郊外破庙。”
顾清宴摩挲着指腹,望了望北面,“派一队人,送他们到闵舟山。杨威知道该怎么做。”
人不能杀。
小姑娘会难过。
如此,只能远远送走了。
诚如顾清宴所言,丞相最近很忙。
忙到飞起,火气特别大。
得知铁弹不翼而飞,克鲁多也失去踪影,更是气得胡子一抖一抖。
当即抬脚踹了出去,“混账!你到底怎么在办事的!”
张稳膝盖一软,被踢倒在地,立马跪好回道,“还请父亲容儿子解释一二。”
“说!”
“儿子也是见铁弹将要暴露,这才从破庙转到山上。原只是权宜之计,沿途还留下不少假象。本打算昨日就移走,谁知、谁知……”
谁知对方如此敏锐。
居然连一日都没能拖延住。
明了话中未尽之意,张义恩脑门青筋跳了跳。
按理说,张稳的做法没什么错处,棋差一招罢了。
可想到惨重的损失,张义恩这火……
降不下去啊。
他疾声厉色道,“那克鲁多的事,你又想怎么狡辩!”
张稳一时也没注意“狡辩”似有不妥,卡了卡壳,羞赧解释道,“这克鲁多贪念女色,总有不便之时。”
谁能想到,好本该在睡梦中的大活人。
突然之间就不见了。
男扮女装混迹青楼,还能凭空消失,只怕对方早就盯上铁弹一事。
张义恩心知,这事儿也怪不得张稳。
他拂袖,落座太师椅,“这是有备而来呀。”
“父亲,”张稳见他不再问责,松了口气,紧接着请命道,“儿子这就去查清楚是何人所为。”
张义恩按了按脑门,“你想怎么查?查空荡荡的山寨,还是人迹混杂的青楼?如今多事之秋,你看好最后一处铁弹便是。”
张稳明显跟对方不是一个段位,何必浪费时间。
好在,他的底牌不止一张。
眼下最重要的,是变幻莫测的朝局。
随着顾清宴淡出朝堂,局势反而混乱了起来。
张义恩不是没怀疑过这是顾清宴设的局。
可经过深入调查,当年旧案确存疑点,还有忠勇伯府仆院发生的怪事、顾太夫人被捕、顾伯爷自尽,桩桩件件,再详实不过。
顾清宴是真的中了蛊毒。
中了消失近百年的巫族之毒。
时日无多,又乍然得知多年辅佐之人,与当年蛊毒案有牵扯,顾清宴这小子哪还有心思关心朝政?
或许等他缓过神,最后一击,不定就是对准昔日辅佐之人呢。
毕竟慕容亥此人,实在是越来越嚣张了。
不知他是因为知晓顾清宴活不久,还是想扩展势力。
慕容亥极力促成了顾伯爷二子继承爵位,还大力扶持着忠勇伯府。
这便罢了。
他居然不予余力拉拢着顾清宴昔日的朝堂势力。
此举可谓毫不顾忌。
若只是如此,张义恩也闲的看狗咬狗。
可慕容亥这条疯狗,胃口太大了。吸着顾清宴的血,还想咬他的肉。
更可恶的是,别看慕容亥在朝堂吠的厉害,却并不是条失了理智的疯狗。
有人在他背后出谋划策,颇为难缠。
张义恩想到这儿,就头疼不已。
倒不是他对付不了一个静王,而是还有个安王。
一直坐观壁上的安王慕容玦,最近小动作不断,似乎也想来分杯羹。
坏就坏在,他与少帝慕容黎走的颇近。
这几日还撺掇着慕容黎,调回当初外放姜州的代天子历练团,任命为天子亲卫军。
事儿不大,但意义非凡。
若天子亲卫军有了,亲政还远吗?
局势够乱了,张义恩不能明着拒绝,便应了少帝此事。
至于人能不能回京……
那就两说了。
府外风起云涌。
府内岁月静好。
丘扬过来时,顾清宴正认真刻着木雕。
“这是何人?”
“乐侯。”
顾清宴吹了吹木屑,眸光微柔,“小姑娘喜欢,刻的如何?”
乐侯?
那位正史记载着“赤骨平乱世”、“不叹乐侯隐”,野史隐晦道“帝甚忌惮之”、“暗疾凶而亡”的乐侯?
“你倒是好闲情。”
丘扬落座,自个儿倒着茶,挑眉道,“顾平可就倒霉咯。”
“哦?”顾清宴刻刀不停,随口问道,“他怎么了?”
“他怎么了,你兄弟什么脾性你会不知道?最近丞相的人在姜州那边故意刁难,他差点把军营掀了!这小子,脾气越来越大了。”
“当年你不也这么过来的。有什么好担心的。”
“这次哪能一样。今上要调顾平他们回来,丞相使绊子拦着呢。你真不管管?”
“多大人了。又不是小孩子。自己出去的,自己想办法回来。”
这话很顾清宴,丘扬也不意外。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
直到小地从院外走进来,提醒道,“主子,该出发了。”
丘扬顺势道,“坐这么久,我也该去军营操练了。一起走?”
顾清宴自无不可。
两人一道出府,小地道,“马车备好了,按您的吩咐,买了叶姑娘最喜欢的那家糕点。”
叶姑娘?
丘扬疑惑道,“你这是去?”
顾清宴笑意闲适,“接弯弯回府。”
马车渐行渐远,丘扬站在府门口晃了晃神。
多大人了。
又不是小孩子。
自己出去的,自己想办法回来。
这是顾清宴说过的话吧?
丘扬背着手摇头离去,嘴中啧啧叹道,“唉,倒霉孩子。摊上这么个兄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