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忠勇伯府众人眼中,叶弯弯也是个疯子。
还是个打起来杀伤力巨大的疯子。
有胆小的仆役,借口禀报顾太夫人,脚不沾地往内院逃。
等到了顾太夫人那里,才发现已经有不少借着同样由头的仆役,躲在院中。
而屋里,早已吵闹一团。
坐着的,站着的,都是府上的金贵主子。
此时全然没了平日的嚣张和精致。
“尽让些不三不四的人来扰祖母清净!现在人家找上门了,三哥你还是痛快承认,早早出去打发了她才是!”
“五妹这话该对着妹夫说吧,可别什么屎盆子都往我头上扣!”
“小五你信我,我没招惹这疯女人。再说了,她那架势…倒像是要找人拼命!”
“难不成是二哥你,又强行买了人家的田地?”
“胡说!我最近可什么都没干。倒是……”
“都说够了没有!”
顾太夫人手杖捶地,终是听不下去了,喝道,“一个个的,除了吃喝玩乐,还会什么!这点事都禁不住,以后府邸能放心交到你们谁手里!”
另一侧主位的顾伯爷正转扳指玩儿,听了这话连连点头,深以为然。
紧接着便是小腿一痛,顾太夫人收回杵他的手杖,怒声道,“还有你,怎么当爹的!孩子这么大了,还不替他们谋划谋划,都等着老身这把老骨头不成!”
这么群比他还不成器的东西,文怎么谋,武怎么划。
还不如跟他一样,混混日子,图个安稳日子得了。
顾伯爷腹诽归腹诽,知晓自己这位生性强势的母亲不爱听这话,遂顺着她道,“母亲息怒。儿子改日就办,保准妥妥当当的。”
反正弄个闲差,也就是塞银子随便办办的事。
出不了几日,不是以这几个蠢货撂挑子,就是以犯错灰溜溜被人赶回来收尾。
顾太夫人不知儿子的敷衍,脸色终于好看了些。
见几个孙儿孙女低着头,也发不起火来了,叹了口气道,“都坐下吧。老身已经派人去静王府报信,等上片刻,外头就安静了。”
仿佛跟她作对似的,顾太夫人刚说完这话,外面骤然喧闹起来,听动静,离这边越来越近。
没多久,派去查看状况的仆役惊慌失措跑了回来,“…好多蝎蝎蝎子。嬷、嬷嬷打起来了!”
仆役这话,说的没头没尾。
顾太夫人却眸光转厉,骤然起身。
嬷嬷伤重,这几日正在屋内休息,怎么会跟人打起来。
似乎还用上了蛊术?
难道那女子是冲嬷嬷……
不,应该说,她是冲那蛊尸来的!
想到这儿,顾太夫人急急出屋,手杖嘚嘚作响,朝仆院而去。
顾伯爷等人不明所以,好奇地跟在了后头。
此时,仆院中人早已作鸟兽散。
就连仅存的守卫,也站在院门口不敢靠近。
略显破败的院中,蝎子硕鼠满地,通体黝黑,眼珠子跟饿狼一般。
远远望去,好似一片黑地种满眼睛,而这东西还不断蠕动着,瞧的人头皮发麻。
唯一亮色,便是那抹红衣。
被那么多诡异玩意儿包围着,年纪轻轻的小丫头竟一点也不害怕。
守卫啧啧感叹,却没瞧见院中嬷嬷难看的脸色。
经过数次驱使蛊虫,而不管她怎么催促,这些蛊虫都不肯再上前半分。嬷嬷确认了,这不是她伤重驾驭不了的原因。
她看了看绕着叶弯弯手中蛊尸盒飞舞的小虫,又惊又怒,“你是巫族人?”
随后,很快自我否认了,“不,不是巫族。”
身上没有任何巫族标记,且看不到习蛊的迹象。
并非巫族人。
那为何这些蛊虫不敢靠近。
嬷嬷实在想不通。
蛊尸旁落,命悬一线,偏又无计可施。
她沙哑的声音颇有些声嘶力竭,“你到底是谁?!”
叶弯弯懒得理会状似疯癫的言语,静静看了她一会儿,拔出弯月斧,逐步逼近。
“我想让你受尽反噬之痛死去。”
“但你多活一刻,我又会很难受。”
“所以,你还是死了干净。”
“我,是来杀你的人。”
随着最后一句话出口,叶弯弯跟着动了手。
嬷嬷闪避几下,终是颈脖喷血倒地。
叶弯弯转身出院门。
身后,密密麻麻的蝎子硕鼠闻到血腥味,迅速蜂拥而至。
尚且温热的尸体,很快覆得看不清一片衣角。
守卫看得心惊肉跳。
见叶弯弯走出来,皆颤着刀,迟迟不敢上前。
然而叶弯弯也停在那儿了。
因为她的对面,有一群穿盔甲的士兵。
他们急行而来,迅速将她围住。
紧接着,慕容亥搀扶顾太夫人出现。
顾太夫人瞥见叶弯弯手拿蛊尸盒,眸光一紧。
再望向她身后。
黑乎乎的蛊虫正如潮水般退去,游荡在仆院。
而地面,余下大滩血迹,似人形,破破烂烂的灰色衣衫混在其中。
搭着慕容亥的手骤然收紧,顾太夫人看向叶弯弯,怒道,“光天化日之下,擅闯府宅,打伤守卫,而今明目张胆杀人。置我忠勇伯府于何地!”
“来人,将此恶贼,就地格杀!”
面对围攻,叶弯弯丝毫不惧。
只不过这些都是官兵,她不好放开打,是以束手束脚。
即便如此,众人还是能看出来她占了上风。
慕容亥不免奇道,“这女子到底是什么人,为何要杀害嬷嬷?”
听闻有疯子在忠勇伯府乱闯,他恰好闲暇,便亲自带人赶了过来。
遇上外祖母前往仆院。她走的急,许多话也没说清。
现在见叶弯弯神勇非常,目含精光。他更难以将她与疯子混为一谈。
顾太夫人闻言看向慕容亥,意味深长地道,“亥儿,那都不重要。你只要知道,她今天必须死在这儿。祖母这是为了你好。”
这个女子与他有什么关系?
慕容亥不解,见顾太夫人不欲多言,便也不再追问。左右这些年,顾太夫人没少替他谋划,行事自有她的道理。
“孙儿让外祖费心了。”
这边祖孙情深,那厢战况胶着。
谁也不知,此时府外又匆匆来了一拨人。
黑色甲胄森森,个个面色冷然。
这是一支正规的近卫军。
门房当即吓得腿软,眼睁睁看着两男一女带了这些人进去。
赶到仆院,丘扬环顾四下,迅速打了手势,厉声道,“都给我围起来!”
霎时间,顾伯爷等人鸦雀无声,惶恐不安起来。
看了个热闹而已。
怎么又来一群人,他们似是跟着卷进事儿里?
慕容亥见到近卫军,当即黑了脸,“不知丘将军前来,有何贵干!”
丘扬默然不答。
而顾太夫人看见顾清宴出现,整个人死死按着手杖,拼命咽下到口的惊呼。
这小子不是快死了吗?
不是该在病榻上等死吗?
他怎么会,又怎么能出现在这里!
顾太夫人悄无声息,紧紧盯着顾清宴的身影。满是不可置信。
叶弯弯见有人镇住场子,收了弯月斧,直直奔过来。
她跑到云微边上,抬了抬蛊尸盒,殷殷问道,“你快瞧瞧,是不是这个,是不是?”
云微揭盖看了眼,点点头,看着她,意味不明地道,“还真让你找对了。”
不止是物件,就连人……
叶弯弯得了答案,立时冲着顾清宴走去,压根没看见云微似感慨又好似羡慕的眼神。
她捧着蛊尸盒,眉眼弯弯抬头望他,难掩兴奋和激动,“延之哥哥,我找到了,找到了!”
顾清宴摸了摸她的脑袋,眸光柔柔,“嗯,找到了。弯弯很厉害。”
这下慕容亥哪里还有看不明白的。
丘扬分明是顾清宴请来的,而顾清宴是为这女子而来。
他这是想做什么?!
“此女光天化日之下入府杀人,身为大理寺卿,顾大人难道要罔顾律令知法犯法不成!”
叶弯弯闻言,眸光乱了乱,后退数步。
她不后悔杀那嬷嬷。
那嬷嬷死了,以后就再也不能害延之哥哥了。
她没做错。
只是用的法子,不合他的律他的法罢了。
顾清宴却是扣住叶弯弯手腕,拉回逐渐远离的小姑娘,温声道,“弯弯,方向错了。这个时候,你该往我身后跑才对。”
将人护在身后,随即迎上慕容亥。
顾清宴看了眼仆院的那滩血水,扬起三分笑意道,“不知所杀者,府上何人?”
慕容亥见他有恃无恐,疑心是想做什么手脚,更不想接受私了,义正言辞道,“人命无贵贱。纵使此女杀的只是本王外祖身边的嬷嬷,也该以命相偿。寺卿大人既与她有旧,应当避闲,还不速速将此女交给本王。”
这哪里会是死了一个嬷嬷的事。
若今日让顾清宴将人完好无损带走,只怕外间更传堂堂静王无能,连为母家撑腰都做不到,仰他鼻息了。
慕容亥如此作想,却没料到……
“王爷这般通读律法,知情晓理,本官便放心了。”
顾清宴笑了笑,转而看向顾太夫人,眼眸幽深难辨,骤然喝道,“来人,将顾太夫人拿下!”
近卫军听命上前。
变故陡生,慕容亥当即斥道,“谁敢!”
静王府亲卫亦持刀相对。
局面瞬间剑拔弩张。
火药味的压抑气息在空中弥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