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皇上……”
“爱妃,朕在这儿呢。”皇上握住魏才人的手,魏才人平躺在床上,额边干枯的头发随意飘洒,衬出一张毫无血色的脸庞。
虽说奄奄一息,但是如果仔细看,皇上还是看得出,十几年前,那副年轻饱满,兴高采烈的模样。
皇上柔情渐起,轻声道:“爱妃,你有什么话,要和朕说吗?”
魏才人缓慢地呼吸着,感受到皇上手掌心的温度,轻轻笑道:“皇上……您可记得……王府初识的……时……候吗……”
勾起甜蜜的回忆,皇上会心一笑:“朕当然记得,那时爱妃你艳冠群芳,让朕一见倾心。”
魏才人嘴角微扬,皇上以为她还要说起过去美好的事情,心想这魏才人虽然吃了许多苦,但还是心心念念着过去的情,看来是自己亏待她了。
魏才人张着嘴巴,似乎有了点精神:“皇,皇上,三年前……您把这些全忘了吗……您真的那么恨我吗?”
皇上一惊,看着她额头暴起的青筋,知道她情绪很不稳定。这一下把他从甜蜜的回忆中拉了出来,他厉声道:“三年前也好,今日也好,朕都是一样的。不是朕薄情寡义,是你实在过分。”
魏才人哂笑一声,虽说睁开眼睛的力气都没有,但是依然用力说着话:“皇上……三年前,臣妾,不过是为赵宴求情了……再加上孙皇后,添油加醋,联合……联合朝臣给臣妾扣上……反叛的罪名……皇上为何如此糊涂……”
她说了一长串的话,上气不接下气地咳嗽着。
皇上听到“糊涂”二字,立刻变了脸色:“朕糊涂?魏才人,你竟敢这样评价朕?三年前,难道是朕冤枉你了不成?”
“……臣妾无罪……”魏才人微微睁开眼,坚定地说道,“臣妾不过是……替赵宴……说了几句公道话……”
“公道话?”皇上震怒了,赵宴就是罪该万死,怎么会有公道可言呢;再说皇上想起销毁遗诏,夺取皇位的事,还心有余悸,这几年从来没有人敢和自己提起赵宴,“魏才人,你知道你在说什么吗?这些年,你心里只有你这个表亲,没有我这个夫君吗?”
“夫君?……”魏才人似乎受到了刺激,声音也变得洪亮起来,完全不像一个垂死之人,“夫君?皇上眼中只有江山和权力,何时……又有过我这个可怜的旧人呢?”
“哼。”皇上歪嘴一笑,“魏才人,人之将死其言也善,难道你在灵宫紧闭三年,依然对朕充满了仇恨吗?”
“臣妾不敢恨皇上……”魏才人微微一下,“臣妾心中的皇上,早在三年前,就……死去了。”
“你这话是什么意思?”皇上眉头紧锁。
“……皇上比我清楚。”魏才人缓了缓,“皇上做的事情,皇上比我清楚。皇上宁愿相信……孙皇后的阿谀奉承,却不愿听臣妾的逆耳忠言;皇上宁愿听信那些宦官的谗言,却……却连自己的亲兄弟都要赶尽……”
“你……”皇上没等她把“赶尽杀绝”一词说完,就抢着说道,“你还是和三年前一样执拗,你这样的脾气,朕的后宫怎能容你?”
魏才人轻轻一笑,眉目间都是释然:“……是啊,是啊,臣妾也该走了……十几年前,王府初识……终究是……一场空罢了……”
皇上冷冷地说:“魏才人,朕原本待你不薄,朕亲自向魏家提亲,风风光光娶你进府,还答应登基之后封你为皇贵妃。可是你呢,你一向孤傲冷漠,对孙皇后屡出狂言。朕登基以后,你三番五次为那罪人赵宴求情,言辞激烈,让朕在朝臣面前难堪!”
“臣妾……自知不够世故,没有孙皇后的……巧舌如簧,但,但臣妾……是一片赤诚真心……臣妾所言,都是为了正义……皇上可知,三年前……宫外,有多少关于你们兄弟二人……的传言吗……皇室尊严,何在呢?”
皇上瞪着眼睛:“你以为你是谁,竟敢跟朕大谈正义?朕是一国之主,你真是胆大包天……”
魏才人翻着白眼,嘴角挂着不屑,轻声道:“皇上……皇上终究是皇上……是臣妾错了。臣妾以为,皇上还是十几年前……王府里那个和颜悦色的青衣少年。”
皇上冷笑一声,放开魏才人冰冷的手:“看来朕不该来这一趟,你的性子还是和三年一样倔强不堪。”
“生死契阔,与子成说;执子之手,与子偕老……”魏才人自顾自地念着,皇上心头一动,这是新婚之夜,魏氏对自己说过的话。
魏才人哂笑一声:“皇上……臣妾这一生,终究是错付了。皇上虽是万金之躯……但这诗句中终生厮守的爱情……您,根本不配。”
“哼。”皇上站了起来,“魏才人,看来朕给你的教训根本不够,朕曾经那样宠爱你,却养成了你顽固不堪的性格。既然你这样看不起朕,那么朕就与你生死情断!”
说完皇上带着怒气向门口走去,魏才人意识到皇上的离去,拼命地直着身子,张嘴呼唤着,似乎心有不甘。
皇上却不闻不问,径直走到房间门口,太医和侍卫纷纷行礼。
赵沛问道:“父皇,我额娘她……”
“你自己进去看吧。”皇上甩甩袖子,愤然而去。
周围的人不知道为何龙颜大怒,都战战兢兢地跪下道:“恭送皇上。”
赵沛抢进房间,奔向母亲的床边,只见魏才人气息奄奄,但脸颊上却是红彤彤的,可见刚才是经过激烈的争吵了的。
赵沛哽咽着握住她冰凉的手:“额娘,额娘……”
魏才人半张着眼睛:“沛儿……是你……皇上呢……”
“父皇已经走了。”
魏才人眼里流露出一种深沉到残忍的不舍,但也有着坚毅刚强的光芒:“沛儿,你要好好的……娘,先走一步了……”
“额娘,您听我说,我还有好多话没和您说……”赵沛泣不成声,魏才人轻轻一笑,似乎是要和周围的世界说一声我恨你,也似乎是要说一声对不起。她还想看一眼窗外的人间暮色,但是还没转过头,就已经咽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