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皇站起来,扶起跪倒地上的刘襄:「朕的枭王,就拜托你了。」
刘襄叩头不绝:「皇上言重了奴才自当粉身碎骨,全力尽心辅助新君」
明皇突然想起一件事:「现在枭王的专属护卫是谁」
刘襄答:「是奴才的入门弟子练赤芍。虽然年纪尚轻,武艺未成气候,但是奴才自幼亲自抚养,性格慎微尽忠,足当大任。」
明皇满意地笑,他再没话要说。於是淡淡的命令刘襄:「退下吧。」
刘襄领命,以轻功迅捷无声地退出。
在书桌的匣中,取出一幅美人画卷,缓缓展开,眼液充盈双目,又一滴沉重地落在发黄的宣纸上。
「子嫔」
执子之手,与之偕老。在帝王家竟然如此难实现,唯有寄望在天上可以再续此生情缘。
终於,明皇在紫宸殿驾崩。陪葬在梓宫里的是描绘子嫔肖像的画卷,是刘襄偷偷放上去的。先帝大概会喜欢这安排。
同一时刻,枭王已在二日前接到遗诏,在大行皇帝出殡前,领重兵进皇城,在灵前登基,废太子为福王,并主持丧礼。
如此不费一卒一血地登上帝位,有一半以上的功劳是出於明皇和刘襄他们的先行准备─包括用遗诏压下舆论。
但董家人毕竟有所行动。抓着刘襄好赌的亲弟欠钱不还的小罪上奏告参刘襄「擅权谋私丶戕害忠良丶纵容胞弟屡犯王法」。
新君和刘襄心知,董氏外戚不过是借题发挥,想把新皇帝的羽翼剪去,以便继续在朝廷拥权自恃。
眼下新皇帝还要依靠董氏慢慢培植自己的亲信,现在亦没能力搁倒董家,权衡之下,目前唯有顺他们的意,这就是刘襄在狱的原因。
木栏栅打开的「依啊」声,走入牢房的是轻装打扮的新君玄祥。
他下令左右侍卫退下,只留下一个捧着朱漆盘的小黄门。
玄祥神色凝重:「董启章非要你死。」
刘襄冷冷一笑,他当司礼太监的时候,那个董启章见到他还要似哈巴狗一样向他打千作辑呢
「朕没办法,只能够让你死得痛快和尊严。请体谅朕的难处。」
他接过递来的毒酒,坦然笑道:「奴才大胆希求皇上顾怜奴才的亲人,奴才亲弟虽然好赌,但本性不坏,愿皇上从轻发落。」
或许这一刻玄祥是真心感到为难和伤心,因为他现在的表情是这样的遗憾:「当初在宫中不是有公公和太妃,朕大概早已死无葬身之地。朕今日得上帝位,亦因为公公之力。朕定会善待公公的亲族。而且,」他握拳咬牙,「公公今日的委屈,朕来日一定向董家讨回来」
有这句保证他没什麽要再担心,而且他相信赤芍有能力在以後的日子代替自己保护玄祥。先帝啊,我的任务也算是尽了吧。「奴才不在,以後皇上万事小心,赤芍是皇上可以信赖的人,皇上有事请尽行指派她吧。这句是奴才多言,不过聊作提醒:歼灭敌人,切记不要操之过急。」
「朕知道。」
看着黄色的毒酒,闻起来又酸又香:「其实先帝很爱皇上。」
看似牛头不搭马嘴,只是彼此才明白它的意思。
玄祥没答话。
未几,刘襄七孔流血,暴毙身亡。
皇帝亦离开了这埋藏着各种黑暗秘密的牢房。元康八年,天空阴沉雷鸣不断,滂沱大雨已经下了三天三夜,乌云一直笼罩在京城,光看着就让人异常压抑,好像有什么惊天的大事要发生。
风雨欲来。
在客栈躲雨的民间瞎子相师脸色严肃掐指测算,过了片刻先是脸色一变,后申请莫测的摇摇头,不顾外面的大雨踏步离去,随即传来嘶哑亦悲亦喜的声音。
“玉龙独入世,无凤当泣血,今朝至夕落,唯龙凤呈祥。”
客栈里的人听了一头雾水,只觉得这瞎子相师在胡言乱语,有品出相师话中几分意思的人面容微变,不敢再深想。
二楼靠窗桌坐着的一个年轻俊秀的男子跟着无声念了一遍,只觉得这四句很耳熟。忽然男子骤然脸色一变,立刻低头掩饰他震惊外露的情绪。
陆淮他想起来了,半年前皇上在白马寺为孕中皇后祈福,主持了无大师对皇后肚中的皇子批言正式这四句。
当时皇上就脸色一变,盛怒不已,如果不是了无大师换了任何一个人都性命不保,过后皇上下了封口令,命这四句不得外传。
如今在这客栈中又听见这四句话,联想到宫中待产的二姐,陆淮心悸不已,也不顾大雨之势急匆匆的追了出去。
朝凤宫
玉藻殿内传来时高时低时断时响的痛吟声,还有稳婆医女鼓劲声,进进出出的宫女都个个都神经绷紧,谨慎不已,唯恐不小心出了错。
元康帝在殿内踱步,眉心不展,纵外面风雨交加,也吹不下他心头的焦躁。
随着时间一点点的流失,元康帝紧抿薄唇,神色威严眉头越皱越深,脑子里全是半年前了无大师的批言,他的心高高悬起浓浓的不安。
了无:玉龙独入世,无凤当泣血,今朝至夕落,唯龙凤呈祥。
这时,太监总管李三边脚步轻盈若无极快的来到元康帝身侧后,弯腰垂首禀道:“陛下,苏妃娘娘身边的绯红给陛下送来了暖汤,苏妃娘娘担心陛下天凉生病,特意亲手炖了暖汤送来,现在绯红就在殿外候着。”
元康帝冷冷的看了一眼李三边:“传口谕,绯红扰朕清净,拖下去杖二十。”
这二十杖打的不光是绯红的身体上,还直接不留情面的打在了苏妃的颜面上。
李三边心中一凛,甚是恭敬的应“是”,又悄无声息的退出殿外,低声吩咐守在殿外的侍卫拖走绯红。
至于苏妃娘娘知道被陛下打了面子会有什么反应,这就不是李三边关心的了,毕竟今时不同往日了。
绯红被侍卫拖走挣扎刚要大叫,李三边阴柔的面容一冷,绯红瞧见打了一个寒颤,想起了刚入宫那天目,睹这位太监总管冷眼吩咐小太监活生生用棍棒的打死个小宫女。
侍卫也及时随手扯了个团布塞进绯红的嘴里。
玉藻殿内生产的是皇后娘娘陆氏,当今陛下二十登基,元康一年大婚,陆氏女主凤位,至元康八年宫中无嫡子。
年初皇后有孕,天下之喜,盼着嫡子的元康帝甚至恨不得夜夜宿在朝凤宫,守皇后平安生子,就算政务繁忙,也会抽时间过来坐坐。
这半年来不管后宫嫔妃如何不鸣,元康帝也视而不见,朝中谏官上折也无视驳回。
谁也阻挡不了元康帝的盼子之心,前朝后宫也发生了微妙的变化。
今日正午皇后娘娘发作,所有御医都守在玉藻殿的偏殿,元康帝也放下政务一直守在玉藻殿,天色逐渐变黑,雨势不减。
朝凤宫内一派灯火通明,殿内急匆匆的走出一个面带喜意的宫女朝元康帝行礼报喜:“恭喜陛下,皇后娘娘生了一个小皇子。”
皇后生了嫡子不见喜意的元康而是急促的问道:“还有呢”
早在皇后怀孕四个月的时候御医就检查出皇后是双胎,因元康帝不知为何一直记挂着了无大师的批言,听了皇后生下嫡子的喜讯悬着的心也未放下。
宫女白露虽不解皇上面无喜色,可还是面色不漏的应道:“娘娘还在生”
她话音未落,殿内又匆匆疾步走出一个医女,声音惶恐禀道:“陛下,小公主天生不足,有弱息之兆。”
言下之意就是刚生下的小公主可能马上就会没气了。
了无半慈半悲的声音好像响在耳旁:玉龙独入世,无凤当泣血。
元康帝急道:“太医,太医,太医”
偏殿的御医听闻皇上急切的召见立马赶了过来。
元康帝沉声命令道:“进去救公主,救不回公主你们就跟着陪葬吧”
御医惶恐行礼元康帝等不及的一脚把御医踹进内殿,后面的御医见状不敢再行礼连忙进了内殿。
月落阳升,下了整整四天四夜的大雨也停了,朝凤宫的上方天空五彩霞光笼罩,御医腿脚软绵的从内殿走了出来。朝一直守在殿外敖红眼睛的元康帝行礼禀道:“回禀陛下,小公主天生不足,虚弱”
元康帝熬了一宿,连早朝都没上等在这可不是为了听御医废话,他温怒道:“说重点。”
“小公主已经没大碍了,先天不足需要慢慢调理,养好了福寿绵长,养不好”御医的声音越来越小,就在元康帝要发飙之际道:“体弱多病。”
元康帝深呼吸一口气,忍着弄死回话御医的**,在心中默念“这是给朕的小公主攒功德赞福寿。”
看着管家走远,莫溪飞也似的下了楼。时间还早,客人都没怎么起来,她得在客人起来之前帮姨娘准备点心。
“恭喜姨娘,大战告捷。”尹莫溪俏皮地作了个拱手的动作。
“死丫头,你要是给我生得丑一点,我就不会这么累了,死前头给我看店去”尹金月白了她一眼。
“哦”
客栈就她和姨娘两人,里头住着的,多为女子或者外乡人,是姨娘为了防止有人打扰莫溪,特地这样做的,因而店里人并不多。大多时候是莫溪看店,姨娘下厨,除了三餐时间,店里倒也不忙。
说到做饭尹莫溪便有些小气,她很少下厨,并非不会,这些年在姨娘的教导下她厨艺也不错。只是姨娘说莫溪是她养大的,只有她才有资格吃莫溪做的菜,她知道这是姨娘心疼她。
“莫溪。”这时姨娘从后头走了来。
“怎么了”
“你去西市买些盐回来吧,我昨天忙得都忘了。”
“嗯。”莫溪拿了些银子上了街。
早上赶集的人很多,一路上磕磕碰碰让她很不自在,因此当她回来的时候,她觉得自己都快垮掉了。
她就着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当她拍拍衣裙以为万事大吉的时候,却发现自己的钱袋不见了
钱袋不见了无所谓,袋里也没有多少银子,可是里头的金锁却让她一下子头都大了,那可是她从小带到大的金锁,她一直视其为珍宝当然金锁本来也是件宝贝,它精美的纹路,巧妙的做工,定是出自名将之手,可是现在
“姨娘,盐放在桌子上了,我先出去会儿”不等姨娘答复,尹莫溪便跑出了客栈。
钱袋她绑得很好,按理是不会掉的,肯定是被人偷走了才对,一般偷了东西以后,窃贼急于脱手,金锁应该被卖到了当铺才对。
知道了这个,便容易些了,只是京城的当铺,说多不多,说少吧,让她一个人跑遍,显然是很有难度的,可是既是自己闯下的祸,又能怨得了谁呢若不是昨晚观摩金锁后随手便收在钱袋中,金锁也不会落入他人之手了。
尹莫溪沿街寻找,逮着店铺就往里跑,可是一连找了几十家店,连金锁的影子都没有。
难不成是她判断失误那可就麻烦了,若金锁不在当铺,那无疑只能大海捞针,难之又难了。可是,她不能就这样放弃。
“大伯,请问这附近有没有当铺”尹莫溪走到一个卖小饰物的摊前询问摊主。
“巷子里倒是有一个,往这个路口直走,右拐便是了。”老伯指着旁边的巷口。
“谢谢大伯”尹莫溪道谢之后进了巷口。
右侧的第二个巷口有一个小小的当铺,跟街上的当铺相比,它便不起眼多了,先不说它是在这深巷中,且门外连个招牌都没有,就在帘布上印了个“当”字,不仔细找还真找不到这个地儿。
或许人少偏僻的地方,卖金锁更为方便
撩开帘布进去,一股淡淡的香味迎面而来,店不大,店里却摆满了古玩,角落的香炉升起袅袅的青烟,香味也由此而来。掌柜的是个年纪不大的男子,此刻他正坐在桌旁细细端详一幅画,直至尹莫溪进店也全然不知。
“掌柜的,打扰了。”尹莫溪轻声说道。
“有什么事吗”掌柜的抬头看着她,却依旧不愿放下手中的画。
“请问,你有没有收到过一把金锁”
“什么样的金锁”掌柜的这才小心地卷起古画,将他收至锦盒中。
“就是前面有“承麟“二字,背面印了个“静“字的,纹路有些复杂,但是很细致,形状和一般的锁有些不同”尹莫溪比划着对他说。
就在这段时间,掌柜的沏好了茶,双手递给尹莫溪。
“唉”尹莫溪有点莫名其妙。
“那锁我倒是见过,只是”
“要我出多少银子都行”尹莫溪接过话茬。这根本就不是卖关子的时候啊
“不是这个问题”
“金子么我尽量给你凑来。”尹莫溪有点鄙夷地盯着他。
“我姑娘,你能听我把话说完么”
尹莫溪干瞪着掌柜的,一言不发。好吧好吧,像他那种慢性子,还真是惹不起啊
“金锁是今早一个男子送来的,王爷问他金锁的来历他却支支吾吾,见王爷起了疑心,便丢下金锁跑了。如今这金锁在王爷手中。”
“王爷哪个王爷”
“还能有谁当然是凤歌王。”
凤歌王尹莫溪觉得后背有些凉。
凤歌王为先皇四皇子,名讳李玄贞,因才华横溢,器宇轩昂,被先帝视若珍宝。就在众人皆认为凤歌王是太子的不二人选时,十五岁的李玄贞却主动要求于皇城之外修建府邸,言下之意便是无心与众皇子争斗。后被先帝册封为凤歌王。
都说凤歌王性情古怪,很少出门,但见过他的女子都为之倾倒。都说凤歌王喜好歌舞,无数女子为了献舞或者服侍绞尽脑汁。但是凤歌王从不为美色所动,至今未娶。
谁说倾国倾城是形容女子的用来形容凤歌王也丝毫不为过,甚至是有些妖孽的意味了。
尹莫溪与其有过一面之缘,他给人一种遥不可及的感觉。若是那些达官贵人反倒还好,可是凤歌王若是被他的那些仰慕者撞见,那她便要成为众矢之的了。
“掌柜的你可不可以替我走一趟”尹莫溪问道。
“这可不成”掌柜的头一摇,“王爷说了,要这锁的主人自个儿去找他。”
尹莫溪喝完奇奇怪怪的掌柜送的茶,哭丧着脸走出了当铺,事已至此,她也只能走趟凤歌王府了。
凤歌王府离这间店铺不算很远,但是对于疲惫的尹莫溪来说还是远了些。王府远离繁华地段,给人一种气派却很静谧的感觉,很是舒服。
尹莫溪来到王府门口,与平常王公贵族的府邸不同的是,凤歌王府门口并没有卫兵,听说卫兵大都只在王爷欣赏歌舞的时候安排一下,平常时候很少见。府邸大门紧闭着,只有干净的台阶,一尘不染的大门在诉说王府尚有人住。
尹莫溪重重叹了口气,罢了罢了,死就死吧。
她拿起门环,轻轻叩响了王府大门,不多时,一个丫鬟打开一条缝,露出了头。
大概是求见王爷的女子不少,丫鬟显得有些不高兴。
“什么事”
“我想见王爷,劳烦姑娘通报一声。”
“想见王爷的人多了去了,不过王爷不见生客,请回吧。”不容尹莫溪多说,丫鬟便重重关上了门。
尹莫溪再想敲门,手却停在了半空中,若是王爷不想见生人的话,她这样敲下去只有两种后果,一是敲累了自己回去,二是惹怒了王府的人被轰回去。嘛,这两种后果貌似都
尹莫溪有些泄气,王爷又岂是说见就能见的再说了,王爷又凭什么将金锁交给她呢
就在她胡思乱想之际,王府的门又开了,丫鬟铁着脸看着她,“算你好运,王爷要见你。”
尹莫溪喜出望外地跟着丫鬟进了府。
“站这儿等着。”
“清歌,不得无礼。”
循声而望,一名男子从后头走了出来。他头戴金丝蓝宝石头冠,一袭绿底金纹儒服裙,不似那些王公贵族大肆披金戴银,却隐隐透出高贵。
“王爷。”清歌向她行礼。
“民女尹莫溪见过王爷。”
“免礼。”
尹莫溪只觉得自己没了当初敲门的勇气,她应该怎么说才是呢王爷会相信她吗
“姑娘可是为了金锁而来”
李玄贞说话很轻柔,一点也不像尹莫溪印象中的那么冷漠。
“正是。”
“这金锁你是从何而来的”李玄贞似乎并不急着处理金锁。
“民女不知金锁从何而来,自民女记事起,金锁便一直都在。”
“它跟了你多久了”
“民女的姨娘说,民女六岁的时候弄伤了头,六岁以前的事情都不记得了,所以,民女也不知道。”虽然不想提起以前的事情,但是为了证明金锁是她的,她也顾不得这么多了。
“罢了,锁既是你的,拿回去便好,只是以后务必小心。”李玄贞递过手中握着的锦盒。
尹莫溪接过李玄贞手中的锦盒,小心打开。盒中放着的,正是她的金锁。心里石头落地,尹莫溪紧锁的眉头终于舒展开来。
尹莫溪喜上眉头,“民女谢过王爷”
“是不是以后本王有求于你,你都肯帮忙”
就在尹莫溪转身准备走的时候,李玄贞突然来了这么一句。
“如果能帮到的话民女自当尽力而为。”尹莫溪愣了好一会儿才回答,他是王爷,王爷会有什么用得到她的地方
“去吧。”李玄贞摆摆手。
李玄贞远远地跟着她出了王府,站在门口看着她渐行渐远。
“清歌。”
“奴婢在。”
李玄贞金扇一收,“派人盯着她。”
“姨娘。”尹莫溪基本上是跑着回去的。等她回到客栈的时候,已是上气不接下气了。
“又野什么地方去了几个时辰不归窝。”尹金月又免不了一番责备。
“还不就是在街上四处乱撞,看能不能撞上个王爷什么的”
“油嘴滑舌。”
尹莫溪吐了吐舌头,这次还真让她撞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