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天宇清咳了两声,在这个陷入死寂的夜晚,就如同炸雷一般响亮。
“大家稍安勿躁。”他挥挥手,示意旷梭走到自己身边来,并且附在他耳边低声交待了几句,旷梭点点头,陪着李起淮离去,陈天宇又和刘紫辰、沈明月同样交待了些什么,两人依言相继离去。
现在祠堂前就剩下五个人,陈天宇缓缓开口道:“今天发生的事情,是你们李村的大事,所以我觉得最有话语权的不是我,而是全村村民。孰是孰非,就让李村百姓自己做决定吧!”
李福益的神情稍显僵硬,李福齐却在后面扯了扯大哥的衣角,示意他坐下来休息一会,李福益点点头,转身帮李福齐简单处理伤势。
陈天宇也招呼李一亭和秋西原地坐下来休息,等候村民们的到来。
五人就这样面对面盘腿对峙,李一亭手握鱼肠剑,心情极其复杂,他不知道陈天宇张罗的是哪一出,但他并没有出言反对。
现在,也只有陈天宇最是沉着冷静了。
祖祠前的草坪上聚集了越来越多的人,熙熙攘攘,他们三五成群,有的点着蜡烛,有的举着竹篾火把,有的也拿来了松木火笼,逐渐增加的人气和光亮,使原本恐怖诡异的气氛稍显缓解。
李一亭也感觉自己放松些,来人都是李村村民,也是自己从小朝夕相处的邻居长辈,他心里莫名地踏实许多。
陆陆续续来了一百多人,均是李村的青壮年和主事者,李一亭扫了一眼,发现三弟李福堂也在现场。
人群中,还出现了几张稍微突兀的脸孔,他们竟然是罗明和小卖店夫妻俩,还有一位,却是李一亭的母亲,此时正默默地望着儿子不语,她是刘紫辰和沈明月按照陈天宇的指示请过来的。
秋西忍不住低声问:“四哥,你这是要搞公审吗?”
陈天宇笑而不语。
“死瘸子,场面搞这么大,你小心别下不来台。”李一亭故作恼怒地道。
陈天宇拍拍他的肩膀,语带双关地道:“待会你别紧张就行,拜托。”
“我紧张个球!乡里乡亲的。”李一亭嘟囔道。
陈天宇笑了笑:“这样,那我便放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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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天宇倏地站起身,洪亮的声音在人群中响起。
“各位李村的乡亲,今天我们召集大家到祖祠来,是有一件非常重大的事情要宣布,希望大家不要嘈杂喧哗。请大家放心,我们代表的是政府执法部门,特意来为大家解决一些家务事。”
底下鸦雀无声,无数道目光交织在体形并不高大的陈天宇身上,这些目光带着疑惑、惊讶、不解和好奇。
陈天宇微微一笑,胸有成竹。
“这件事关系到整个李村的生死存亡,一直以来,有人刻意隐瞒了事情的真相,才导致了现在这样难以收拾的局面,期间还有许多人,无辜枉死。我知道,大家都被蒙在了鼓里,我们其实也一样。所以今天无论如何,我们都有权利知道一切……”
底下仍旧没有任何动静,陈天宇不觉意外。
他转身对李一亭道:“该你说话了。”
李一亭脸上掠过一丝困惑,他站起身,问:“让我说什么。”
“讲讲你手中的这件兵器吧。”陈天宇提示道。
李一亭恍然大悟,他点点头,走到众人面前。
“各位……叔伯兄弟,各位长辈亲朋,一亭今天要把咱们村守护的神器向大家展示。”他高举起手中的鱼肠剑,“这是李村的上古宝物,价值连城,如果把它卖掉,咱们李村就可以过上很好的生活,哦不,是神仙般的生活……要不是被深藏在这破旧的祠堂里,这把鱼肠剑足以在城里换来数百栋高楼大厦,足够让大家享受几辈子的荣华富贵!”
人群中总算出现了一些杂音,但声音很小,更多的是窃窃私语。
李一亭话锋一转:“人为财死鸟为食亡,有些宵小之徒许多年前便盯上了这件李村的宝物,为了得到它,这些人可谓丧尽天良,先后杀死了我的三叔、五叔、六叔还有大伯,我爸也差点丢了性命!”
他的眼中含着泪珠,余光中父亲李起淮也是潸然泪下。
“这个天大的秘密,从始至终只有大伯一人知晓,他并非刻意隐瞒大家,而是为了全村安危考虑,一旦消息泄漏,李村将危在旦夕,绝不会有现在这般的平静祥和。可这,只能糊弄普通人,却瞒不住别有用心的窃贼!”
“窃贼到底是谁?”人群中突然冒出一句,也不知道是谁说的。
李一亭猛地转身,用手指着盘坐在地的兄弟俩,愤怒地道:“就是这两个监守自盗的不肖子孙!”
李福益激动起来,他准备起身,却被李福齐拉住了。
李一亭仰天哀嚎道:“一个就是大伯的好儿子,一个还是咱们落水村的村支书,何其不幸啊!”
人群中忽然站出一个老人,却是德高望重的九叔公。
他颤巍巍地道:“一亭,你可要有凭有据才行啊,福益和福齐两个孩子,向来老实本分,我也是看着他们长大的,怎么可能做出这样丧尽天良之事?要说他们是为了钱财,我可是不敢相信。”这位老人果然是阅历丰富,见识独到。
“人证物证俱全,可由不得咱们不相信。”李一亭不为所动,“但要知道前因后果,九叔公您只能亲自问问他们俩了。”
“福益,福齐,你们站起来说话!”九叔公嘴唇哆嗦,厉声喝斥道。
李福益连忙扶起李福齐,两人战战兢兢地并排站着,就如同做错事的孩子。
九叔公显然有些不忍:“你们要是有什么冤屈,不妨大胆讲出来,九叔公我一定会为你们做主的。”
“我……”李福益张口结舌,他本来就不擅长言语,这下更是慌乱。
李福齐微弱的声音响起:“九叔公……说来你们也不信,我并不是……不是来偷神器的,我只是想……想把他藏到一个……更安全的地方……”他显然知道这话太让人难以置信,明显底气不足。
九叔公恼怒地戳了戳拐棍,气道:“祖祠固若金汤,你说还要找个更安全的地方?福齐,你是不是鬼迷心窍了?”
“我……我确实……是这么想的……”李福齐也开始支支吾吾起来,“我总觉着,祖祠……现在已经……不安全了,窃贼……可能已经掌握了……祖祠的秘密……所以……”他有些前言不搭后语起来。
“真是信口雌黄!”九叔公伸手抹了一把老泪,他不再言语,事实摆在面前,他再想袒护已不现实。
旷梭也忍不住生气道:“李福齐,你这真叫贼喊捉贼。”
“我真不是……”李福齐还想辩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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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家先不要激动。”陈天宇不失时机地高声喊道。
他朝北亭几人使了个眼色,然后继续道:“各位,据我所知,祠堂里遍布失传的机关阵法,咱们现在站立的草坪底下也是水泥浇筑,可以说,不熟悉情况的人,贸然走进祠堂都会命丧当场。所以李福齐的说辞完全不可采信,他作为神器的守护人之一,本应当坚守初心,却监守自盗,确实罪不可恕。”
“不过,我猜大家一定还对祠堂内的防卫情况半信半疑,毕竟大家这么多年,并没有真正见识过这些机关的厉害……”陈天宇顿了顿,“所以我提议,咱们可以找个身手不错的人,亲自体验体验,传说中的机关阵法,到底是个什么模样。”
“一亭,要不你来为大家演示一下?”他转头望向李一亭。
“万万不可。”九叔公再次出声道,“你们这些后辈不晓得厉害,我可是清楚明白,不管是谁,引发了祠堂内的所有机关,根本不可能全身而退。”
李一亭却坚持道:“为了找出事实真相,我愿意试一试。”
反对的声音此起彼伏,越来越响亮起来,看来大家都这样的冒险并不赞同,更担心李一亭的安危,毕竟这位也是李村的骄傲啊。
陈天宇摆摆手:“大家的心情我理解,不过请让我把话说完。大家或许有所不知,虽然祠堂里的机关甚是厉害,但并非毫无破解之道,你们的族长李起泗留下了一本机关图,里面详细记载了破解之法,大家请尽管放心。”
九叔公也好奇道:“机关图在哪里?”
陈天宇微微一笑,转头道:“秋西,你把祠堂的机关图给全体村民展示一下,咱们也研究研究……”
“好。”秋西没有迟疑,他从怀中掏出一本古籍,举起来扬了扬。
“这就是祖祠的机关图。”秋西高声喊道,“大家尽管放心吧!”
众人还未说话,九叔公已经狐疑地道:“你怎么会有李村祖祠的机关图?”
“哦……”秋西愣了一下,连忙解释道,“这是你们的族长李起泗亲自交给我保管的,他可能是预感到会出事,所以有备无患。”
“我怎么不知道这件事?”这回连李一亭都糊涂了。
李福齐的眼睛更是死死地盯着秋西手中的小册子。
秋西不禁打了个寒颤,他察觉出这些人的敌意,也意识到此时掏出机关图意味着什么,他也有些慌张起来。
“你们不要误会,这真是你大伯亲手交给我的。”
陈天宇过来解围道:“大家不要草木皆兵,秋西是执法人员,不可能撒谎的。来,秋西,把机关图给我看看。”
见陈天宇说话,大家也便安静下来。
秋西忐忑地将手中的古籍交给陈天宇,陈天宇认真地翻看起来,旷梭也立即凑过来,打起了手电筒,李一亭也来到旁边观看。
古籍也就十几二十页,虽然挺复杂,但片刻工夫也便看完了。
“没错,这本的确是祖祠的机关布局图,上面还写着李起泗的名字。”陈天宇慢悠悠地将古籍收入怀中。
众人沉默。
李一亭先开口道:“那我这就进祖祠查探一番,大家在外面等我吧。”
没想到陈天宇竟然摇摇头:“不用了,刚才我只是开了个玩笑,怎么能让你冒这么大的风险。”
全场哗然,都不明白他的葫芦里究竟卖的什么药。
陈天宇笑起来:“我想给大家讲个故事,希望大家能够耐心地听完。”
九叔公提醒道:“年轻人,你可要三思而行。”
“放心吧,九叔公!”陈天宇胸有成竹地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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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个故事可能要从二十九年前说起。”
“那时候的落水村比现在还要宁静,可谓路不拾遗、夜不闭户,偶尔有些好吃懒做之人,也遭到大家的共同唾弃,所以很是太平。当然这是我猜的……”
九叔公颔首:“确实如此,你猜得一点错没有。”
陈天宇点点头:“李村显然也是如此,大家辛勤耕作,靠着双手挣血汗钱,虽然劳苦但心里踏实。即便守着李村这样一个聚宝盆,但没有任何人起贪念,都把祖宗留下来的家什器物当作传家宝倍加珍惜。”
“就在这样一种环境下,一位来自城里的漂亮姑娘忽然打破了这里的宁静,她的名字叫郑宛秋。据说,她和我们这位刘紫辰女士长得几乎一模一样,那我当然就很好想象了,必定在当时引起不小的轰动。”
人群中一阵骚动,看来所言不虚。
陈天宇接着道:“众所周知,这位郑宛秋女士,也就是后来的四婶,她的痴情打动了大伯李起泗,最后如愿以偿地嫁给四叔李丘沅为妻,但故事并未就此结束,横空冒出一个痴情郎,经常骚扰李家,这让大伯李起泗头疼不已,无奈之下,只能忍痛与四弟分家,并且把他们一家子软禁在大山深处,这一关就是好几年。”
“说起来,大伯在这件事上的处理,方式方法值得商榷,也有许多不近人情之处。更糟糕的是,大伯还采取了不管不问的态度,造成四叔一家极为窘迫,一度到了无米下锅的境地。大伯的出发点,本是考验四婶郑宛秋是否足够长情,但作法确实过了些,心肠也太冷。”
“有句古话说得好,活人总不能被尿憋死,四叔李丘沅也是个聪明人,要不是为了四婶,绝不会如此委曲求全,但他碍于大哥的权威,选择默默承受。变通之法很快想了出来,那就是变卖首饰,换取生活用品。”
“刚开始,四婶将自己带来的金银首饰,利用每次到山下小卖部采购的机会,偷偷托老板娘代为销售,然后从老板娘那里获取粮油副食,维持生计。”陈天宇停了下来。
他问小卖店的老板娘:“这些还只是我推测的,真实情况也是如此吗?”
老板娘看上去一点毛病也没有,她点点头:“没错年轻人,你当真聪明,你猜的基本上是对的。”
“那就好。”陈天宇满意地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