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空飞着绵绵细雨,秦纶撑着伞,独自一人走在偌大的花园里,天灰蒙蒙的,雨滴落在池塘里荡漾出一圈一圈的涟漪。
秦纶思念亲人,想着今日是清明,父亲母亲肯定又领着哥哥和妹妹去乡下祭祖了。秦纶祖父的坟在江州乡下,每次去扫墓,都要足足待够一整天,秦纶还记得负责守灵的那位嬷嬷做得清炒茼蒿最是好吃。秦纶畅想着如今的江南应该是金灿灿的油菜花遍地盛开的时节,必定到处是遍地黄花满地金的景象,可是自己却远在京城,竟然连一朵油菜花也看不见。
秦纶暗自伤感,一个人孤孤零零地在后花园里逛着。秦纶沿着一个月牙形的湖泊,一圈一圈地转着。忽然,秦纶发现水边隐隐约约有一个短碑,周围杂草丛生很是隐蔽,若不是今日府中安静,秦纶又转了这么多圈儿,常人路过时是断断无法觉察的。
短碑极为靠近水面,秦纶拎起裙裾,小心翼翼地踏着木屐,拨开乱草走过去细细查看。只见一块二尺多高的短碑,立于一片嫩绿色的芦苇之间,秦纶好奇地拨开杂草,只见青石短碑上写着一列黑字:吾妻秦朴之墓。
秦纶照着读了一遍,这一读可被吓得不轻,秦纶下意识地向后一个趔趄,如何姑母的墓竟然在这里?秦纶早就听母亲说过,她的姑妈秦朴死后是入了皇陵的,这里怎么会又有一个墓碑?
“你是什么人?!”
正当秦纶疑虑丛生的时刻,只听得远处一声斥责,如惊雷一般劈断了她的思绪。秦纶穿着木屐,在湖边的烂泥地中本就步履维艰,此时被突然一吓,没站稳脚下一滑,整个人都跌在旁边的池塘里。
秦纶赶紧吓得一阵挣扎,好在池塘靠近岸边的地方铺了一层鹅卵石,水并不深,只没过了秦纶的膝盖。刚站稳的秦纶十分狼狈地去捞不远处的油纸伞,却不想她手一够,油纸伞竟随着风一下子飘远了。
那远处呵斥秦纶的是一名高大的男子,身着一袭白衣,头上戴着黄金束发,手撑一把土黄色的油纸伞。那人见秦纶跌入河中,立马三步并作两步地跑了过来。男子身后还跟着一个小厮。
走近了,秦纶才发现原来是她的二表哥宋禄。宋禄长长的睫毛上沾着雨滴,他仔细揉了揉眼睛才看清,原来眼前这个姑娘竟然是秦纶。方才宋禄从远处只见是一个姑娘短衣打扮,又不戴钗环,以为是府中的小丫头偷懒,跑到园子里来闲逛,便想上来教训一番,谁成想这人竟是自己父亲出门前千交代万交代要照顾好的秦纶。
宋禄赶紧伸手把秦纶拉了上来,谁知秦纶这一摔,脚上的两只木屐也顺水飘走了。秦纶浑身上下都失透了,整个人如落汤鸡一般,好不狼狈。
“哎呀,我的鞋子飘走了,这可如何是好?”秦纶望着飘远的木屐十分着急。
“这……”宋禄没想到一时也没了主意,想了想道,“不如我背你回去?”
秦纶点了点头,然后立刻奋力地摇了摇头。她忽然想起自己是在皇叔府待选入宫,男女收受不清,如何能让表哥背自己,这传出去有损自己的名誉。
“那……怎么办?”宋禄抓了抓头,一副摸不着头脑的样子。
秦纶一个人孤零零地站在雨里,三月的天气,正是倒春寒的时候,她整个人被冻得瑟瑟发抖。宋禄和小厮一人撑着一把伞立在一旁。
还是宋禄身后的小厮机灵,先把自己手中的伞递给秦纶撑着,自己退到一旁淋雨。
宋禄见秦纶不愿意让自己背回去,虽然不知道是出于什么原因,但也不能强迫。踌躇了半天,最后宋禄开口对身后的小厮吩咐道:“你去把后院角门的门板卸来,秦纶你坐上去,我们俩一人抬着一头,把你抬回去。”
小厮得令而去,秦纶熬着冻在原地等,上下的牙齿冷得直打颤。不一会儿,小厮扛着一扇紫褐色的门板过来了,宋禄扔了伞,让像落汤鸡一样的秦纶坐上去,小厮在前头抬,自己在后面抬。俩人居然还打着号子往秦纶住的地方走去,那场面别提多可笑了。
宋禄一直把秦纶抬到她所住的阁楼上,一进门可把联珠和卷草吓了一跳。卷草在家中哪里见过这架势,眼看着就要笑出来了,但碍于宋禄在,硬是又憋回去了。联珠见秦纶都淋透了,连忙先给她拿干布擦了擦头发。
“我家小姐这是掉河里了?”卷草行了个常礼,问宋禄道。
宋禄不好意思地点了点头:“都是被我吓的。”
联珠替秦纶擦完头发,想打盆热水给她洗洗。小厮提醒宋禄,宋禄才意识到此刻自己再杵在这里不太方便,便赤红着脸带着小厮先告辞而去。
宋禄走后,卷草再也绷不住了,哈哈大笑出声来。联珠打了她一下,嗔怪道:“死丫头!小姐淋成这样,你还笑!”
卷草笑得直捂肚子,好不容易停了下来,上气不接下气地指着门口的门板道:“这宋二公子走的时候怎么也不知道把门板抬走?”
秦纶定睛一看,可不是吗?硕大的门板还靠在自己房间的墙边,不禁哑然失笑。
联珠一边替秦纶换衣服,一边问道:“怎么是宋二公子送小姐回来的,这个人看着傻愣愣的。”
听了这话,秦纶回忆了一下方才的情形,这宋禄可不就是傻愣愣的嘛。见自己在雨里淋着都不知道为自己撑伞,上来就说要背自己,后来又想了这么个蠢主意,大动干戈地把后院的门板卸了把自己抬回来,这六皇叔和府中众人回来,可不得过问,到时候指不定闲话会被传成什么样子呢。秦纶想到这里,不禁有些懊恼,早知如此,方才还不如让宋禄悄悄地把自己背回来算了。
联珠替秦纶梳洗干净,卷草早就奉了一杯热腾腾的姜茶上来,茶面上还飘着两颗红枣。秦纶抿了一口茶,整个人才算缓了过来,想起纸伞和木屐都随风飘远,觉得十分可惜。秦纶自忖,如今自己住在姑父家,也算是寄人篱下,这些油伞和木屐虽然不值什么,但都是从自家带来的,丢一样就少一样,自己又没办法出府采买,日后若要用,少不得向人家伸手,总归不太好。
联珠问秦纶道:“小姐今日如何这么不小心,竟然自己掉河里去了。你说你若是有个三长两短,我和卷草如何向老爷夫人交代,可见小姐日后还是不要自己独自一人出去的好。”
秦纶点了点头。但想起方才在河边看见的短碑,又疑惑起来,像六皇叔这样的大户人家,一般不会在府中设有墓地,这样做会被认为是大不吉利,如何自己方才会在后花园看见姑母的墓碑?况且姑母已经过世十年了,方才秦纶看时,那墓碑显然光亮如新,一看就是有人勤擦拭的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