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琅琊珏看见“绝色天香”的七彩灯笼时，伸手拽住了身边的韩琅。
“小琅，这……”他指着那灯火通明之处。
韩琅耸了耸肩，淡然道：“大哥随我来就是，难道怕了？”
琅琊珏脖子一耿，冷嗤道：“怎么会？”只是不知还要来着做什么，这里的气息让他浑身难受。
老鸨眉笑颜开地进来的客人，像看见两棵摇钱树一样殷勤地上前招呼。
“哎呦，两位客官，昨日玩得可尽兴？今儿二位要点哪个？”
韩琅看着那些女子的画像，千姿百态，高矮胖瘦，或妖娆或冰冷，类型繁多，要什么有什么。
“你们这儿，最有经验的是哪个？”韩琅问向跟在屁股后面的老鸨。
“经验？我们这儿的姑娘小哥，个个都经验丰富，哪怕是初次，也会包您满意。”她一张老脸像菊花一样褶起，捂着嘴含义丰富地笑着说。
韩琅稳了稳有些不适的神经，故作赧然的表情，小声说道：“不瞒妈妈，我那兄弟不能人道，所以昨晚也没……今晚，想找个有经验的姑娘好好传教一番。银子自然不会少你的！”
老鸨领悟，她还纳闷呢。昨晚，雪月屋里倒是有动静，而那位却安静地很，问小倌豆蔻，他只说自己睡了过去，客人什么走的，他都不知。
她还料定来青楼不办事，准有问题，寻思着要不要把这反常告诉上面，却不想事实原来如此。
她好像恍然大悟般，继续挂着满脸的谄笑，亲切拉着韩琅的胳膊，轻声道：“哎呦，怎么不早说？二位跟我来。”
于是两人跟着有些神秘的老鸨，往后院走去，却是和雪月的院子相反的方向。
琅琊珏不动声色地跟着韩琅，眼睛没有离开老鸨刚刚那试探的目光，正好捕捉到她眼中那睿光一闪的瞬间。
兵法上说“实则虚之，虚者实之”，韩琅这样一番动作，正打消了精明老鸨的疑虑。故而，他也十分配合地跟着韩琅来到这僻静的后院。
没想到一个妓院，也有曲曲绕绕这么多名堂。左转右拐，到了一处小院。屋子陈设也简单平常，空间狭小，看不出什么特别之处。
老鸨推开屋门，里面却另有洞天。
“六金，带着这两位贵人去妩娘那儿，好好伺候。”
老鸨朝一个青衣小厮说罢，转身对着韩琅腻味地笑，双手摩挲着。
韩琅小声提醒：“大哥，给钱！”
琅琊珏不明就里，却也伸手掏出银票，打发了满眼放光的老鸨。
跟着小厮，入了密道。
一个穿了一身红衣的女人，看起来二十多岁，身体柔软妖娆，手里拿着一把白色折扇，冷冷地看着进来的两个华服公子。
小厮退下。
女人似笑非笑的起身，对着韩琅他们说：“你们要看哪种？”随手把折扇打开，对向他们。
韩琅接着烛光看到那上面几列墨迹，不过就是几个名字。她心里慢慢念着。
郎情对妾意。梨花压海棠。雨疏风又骤。相煎何太急。……
韩琅不解地看向琅琊珏，二人都是一脸茫然。
红衣女子，慢慢给他们解释：年轻男女的，老头吃嫩草的，粗暴打骂的，还有小倌们的……
韩琅下巴都要掉了，慌忙打断她，“就第一个吧。”
给琅琊珏当然找个年轻的女子啊。
红衣女子收起扇子，面无表情地带着他们继续往里走。
进了一个装饰还算考究的房间，一切物件都很齐整干净，屋内的屏风上画的是淡烟山水杏花，使得整个屋子很是洁净淡雅。里面桌子上点着红烛，透过屏风，照的房间很是明亮。
但是缓步走到屏风里面，目光扫过撩起帷幔的床榻，却险些惊掉韩琅的眼睛。
床榻靠着的墙壁居然是透明的一大块水晶，像一个镂空的窗户，窗外的情景一览无遗。
一对赤身男女正身体正火热交缠，听不清声音，但那交叠扭动的身体却离他们不足五步。
韩琅惊讶地看向红衣女人。
那女人见怪不怪地眉眼一动，轻巧道：“你们可以在这看上一炷香的时间。”
然后在香炉里燃起一支百花香，再扣上盖顶。也不理会二人，门也不关就走了。
看着那一缕缕白色香气，徐徐从香炉里袅袅飘出。韩琅尴尬笑笑，“大哥，我也不知，居然有这样的地方。”
她其实只想让给琅琊珏找个熟练的女人而已。却不想来观看活色春宫，且是俩人一起看。
琅琊珏整张脸如同煮熟的虾子，被屋内的红烛一照，更是通红，甚至连耳朵都变了色。
“既来之则安之，我们还是随意些吧。不要辜负那使出的银子。”韩琅挠挠头，一屁股坐下，扫了眼那活色生香的画面，脑袋不觉也低下，有些懊悔自己的轻率。
琅琊珏看到那故作成熟，其实也和自己一样害羞不已的义弟，顿觉心里好受了些。
别扭地冷哼了声，也坐在桌子对面。随手从桌子上拿起一本放好的书，刚翻了一页，便烫手般的扔下，表情窘迫难堪。
韩琅疑惑地看向那扔在自己脚边的书，弯腰捡了起来。
看着那一张张画，不禁哈哈大笑了起来。
琅琊珏白了他一眼，然后伸手，无聊地抓起茶杯，倒了杯茶，他只觉得浑身燥热地口渴。
韩琅接过琅琊珏递来的杯子，也喝了口茶，便兴趣满满地看着那，不仅有图画，还有文字说明。她一页一页慢慢翻阅，仔细读着旁边的文字。
当年她害羞地匆匆一瞥而已，可从来没有仔细读过。此时此地重读，她心情却已经沧海桑田，不复当年的羞涩。
琅琊珏红着脸看了眼正笑嘻嘻的韩琅。
“小琅，也是童子身？为何装作一副老成摸样，还嗤笑大哥不懂？”
韩琅闻言，抬头，看着红脸几乎能冒热气的琅琊珏，摇头道：“我并非童子身！这些我早就见过，所以比你懂。”
琅琊珏叹了口气：“你小小年纪，却不学好！这么小就破身了？”
破身？韩琅忍不住大笑起来，一直笑得好像眼里有泪光，才止住了笑意。
她稳住了呼吸，调整情绪，缓缓说道：“这本是周公之礼，有什么好不好的。我自小学医，男人女人身体，早就在书上看过不下千遍万遍。有什么稀奇？”
她认真地看着琅琊珏，“倒是你，大哥。若是你如此克制下去，不到三十就会得重疾。真的不是说笑，耍弄你。大哥血气方刚，倘若一味压抑正常欲念，自会入魔自损，于身心都无益。阴阳调和之道，从来都是古训，也是天地法则。”
琅琊珏不再反唇相讥韩琅。
他知这义弟也是一番好意，这难以启齿的怪病，着实让他烦恼。
韩琅出自真心，他怎会不知？再这样别扭抵触，显得自己度量太小。
想明白些的琅琊珏抬起眼睛，很感激地看着韩琅，沉声道：“小琅，我知道。只是……”
“大哥，不要去想太多，把情绪放轻松点。”少年时的梦幻染上鲜血，变成了丑陋糟糕体验，所以才会这样抵触矛盾，韩琅耐心劝解，“你看他们，不是很享受吗？”
她指着水晶墙里的两人。
那是年轻的一对男女，看起来也浓情蜜意，难舍难分。可是为什么，这样被他人看着，却还能如此投入，浑然忘我？
韩琅好奇地到了床榻上，伸手触摸那水晶墙壁，屈指扣了扣，又朝着里面正对着自己的女子摆了一下手，可对方根本不理睬自己。
韩琅顿时明白，这是单面水晶墙，在这只能看到里面，而里面的人却看不到自己。
她不知这对男女的身份，料想定是青楼里的“范本”，也不知他们自身是否知道被别人正在观看。
琅琊珏也随着韩琅的动作，看向里面的场景，觉得并不是自己以为的那样痛苦丑陋。
里面的女人脸颊通红，双眼迷离仿佛罩着一层雾气，与男子相拥，好像藤蔓一样彼此缠绕。
韩琅扭头看着红晕褪下许多的琅琊珏，松了口气。
她真怕这倔脾气的琅琊珏甩门而走，那她这苦心都算白费了。
她来此为琅琊珏治病只是原因之一，还有重要因由是，她想弄清这“绝色天香”幕后主子到底是谁。
虽然希望渺茫，但是多来几次，兴许就会发现什么蛛丝马迹。
父亲当年对李德隆提起过，说这屹立西风过百年多的“绝色天香”透着古怪，若是宴会不要请那里的舞姬歌女来府，还是防备些好。
她去书房送亲手做的糕点时，无意间听到。
当时，她并不多想。可今日她却起了一层心思。
这青楼做到如此之大，且和西风国上层达官贵人之间千丝万缕。既然有了百年之余的根基，那这隐在幕后的主子到底是谁，若是能和自己联合起来，那她复仇岂不容易许多。
回到古庙的韩琅，深思苦想。
如父亲当年所说，这青楼果真古怪的话，那扶风天启会不知道？不会的，他那么狡猾，心思又重，估计早就知道。
说不定……说不定这青楼便是他的耳目。
很有可能。
韩琅叹了口气，冥思苦想后，却得出这样丧气的猜测。只得放弃，侧着身子闭目而眠。
而睡着韩琅房顶上的琅琊珏却难以入眠。
想到刚刚见识的场景，心脏突突直跳，好像又回到了十几岁时，刚刚对男女之事懵懂的时候。他伸手按住自己身体僵硬的地方，低声咒骂了一句。
正好入了韩琅的耳朵。
韩琅无所谓地笑笑，并未睁眼。
明日还有重要的事情要做，她需养好精神。
标题出自宋代朱熹的
胜日寻芳泗水滨，无边光景一时新。
等闲识得东风面，万紫千红总是春。
译文：风和日丽游春在泗水之滨，无边无际的风光焕然一新。谁都可以看出春天的面貌，春风吹得百花开放、万紫千红，到处都是春天的景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