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敲四声,庭院深深。
夜叉鬼坐在案桌边,维持着手掌托脸的姿势,双目垂拢,黄色的油灯光勾勒出他静若黛山的一个侧影。
慕容玉叶四仰八叉地占据一张大床,做着电闪雷鸣鬼爪四面涌来的噩梦,门闩咔哒一声响,将她从噩梦中拯救出来。她站起身,一脸迷蒙地望着夜叉鬼站在门口,一个白影如离弦之箭冲来,离夜叉鬼半丈远的时候骤然减速。夜叉鬼抬臂,小白影唳的一声,眼中寒光一闪,落在夜叉鬼的手臂上。
一只通体雪白的鹞,左腿绑着一支竹筒。
夜叉鬼扯下竹筒,竹筒上封着火漆,漆上揿着印信,看样子是十万火急的情报。他抽出里面纸条,凑近油灯仔细看着,看完后意味深长地笑了。
他将纸条朝油灯靠去,纸条立马点燃,化为灰烬散去。
白鹞站在多宝架上,眼珠子骨碌转动,眸光森森地瞅向慕容玉叶。慕容玉叶眯缝着眼,朝它做出空手射箭的动作,白鹞立马飞身朝敌意浓浓的慕容玉叶扑来,铁钩般的喙瞅准她的眼珠子啄去。
“月白乖,不要与女子一般见识。”
叫月白的白鹞立马收翅落在床榻旁的一架屏风上,不住朝慕容玉叶叫嚣着。
“一个鸟敢朝姑奶奶撒野,惹火我就一手擒了你,开水烫了拔毛下锅煮了吃,估计味道还不错。”
月白转身,噗地一声,朝慕容玉叶射出一泡屎。
慕容玉叶望着鼻尖上白乎乎的东西,连忙哇哇大叫起来,伸手一撸,飞身跃向月白,手在它白如雪的翅膀上擦去。
月白愤怒地尖叫,朝夜叉鬼张了张嘴,似在不满控诉。
夜叉鬼伸臂,月白垂着脑袋跃上来,哀声低鸣着。夜叉鬼朝它翅膀上的粪便瞅了一眼,悻悻说道:“你偏偏招惹她作何?是你不敬在先,怪不得人家‘礼尚往来’。”月白撇过头,不高兴地眨了眨眼。
“好了,你找个地歇息去,不要真给人捉了拔毛下锅煮。”月白点头,侧身朝慕容玉叶恨恨地看去一眼,展开翅膀朝屋外飞去。
慕容玉叶伸了个懒腰,慢悠悠地走到夜叉鬼的身侧,眯缝着眼道:“有机密情报?哪来的?”
“与你无关。”
“我解手应与你无关。”
慕容玉叶丢出这句话后,侧身跨出门外,她拉合门扉,不忘朝里面夜叉鬼投去一个温柔如水的笑,夜叉鬼从她含笑的眸光中看见一抹掩藏极深的邪念。
慕容玉叶解手是假,惦记睡得甚香的嫖客们的钱是真。
她鬼鬼祟祟走到一客人的厢房外,银丝咻的从袖中射出,穿过门缝勾住里面门闩,手指挑丝,小心翼翼将门闩朝一边挪去。
她推开门蹑手蹑足地走进去,站在进房的屏风后,听见里面传来一阵悉悉索索的声响,原是一对男女正在“酣战”。女子发出如浪般的娇喘声,婀娜的身姿如蛇般扭动,压在她身上的男子满身是汗。
慕容玉叶冷哼一声,一掌将屏风推倒。
屏风落地的巨响一下将床上赤裸的男女惊吓住,两人抬眸看去,见一模样俊俏的陌生男子站在黑暗中,姿态飘逸轻扬。
“你是什么人?胆敢坏了我侯爷的好事?”狮鼻虬髯的壮硕男子径直从床上赤身裸体地蹦下,气势汹汹地冲到案桌边,一把从装饰繁复的剑鞘中抽出宝剑对准了慕容玉叶。
慕容玉叶镇定自若,目光直直瞅准剑尖,没朝男子多看一眼。
“你给我转身。”她蓦地朝男子说道。
男子听了这话,不知何意,一脸惊诧地看着神色平静的慕容玉叶。慕容玉叶的眸光在寒光烁烁的剑刃上游走,她伸手弹指,一股雄浑之力至下而上冲击剑身,男子粹不及防地连人带剑一同跌落在地。
慕容玉叶挥袖,袖中银丝朝床榻上的锦被勾去,锦被嗖的从女子身上扯下,铺盖到男子身上。
床上,赤裸的女子羞答答地看着慕容玉叶,以为面容俊秀的“小哥”中意她。慕容玉叶瞧都不瞧她,用冷屁股迎上她电火交织的眸光。
她勾起脚尖,挑起摔在石板地上的宝剑,待宝剑晃入半空,她一手握住刀柄。
她将宝剑架在男子脖颈上,森寒白亮的剑面映照着男子灯笼眼睖睁的模样,他抖抖索索开口道:“你要钱,我给你!”
“钱当然要,不过我想……”慕容玉叶说着,持剑将男子身上的锦被挑到腰际,眯缝着眼去寻泪痕纹,待她瞧见粗圆黝黑的腰际什么都没有,她轻松地吁了口气。心里念叨,未失忆前的她眼光绝对不差,这狮鼻虬髯的丑男绝对不是她的菜。
她一把扔下剑,将案桌上的衣裳搂在怀里,朝外面施施然走去,指上勾着包鼓鼓的钱袋。出了门,她两脚抽风般狂奔,矫健的身影在厢房间左右窜动。
男子欲哭无泪地看着慕容玉叶离去,越想越憋屈,连忙爬起身,拿起薄被裹紧身子朝外奔去。他未大声叫嚷,生怕滋扰他人纷纷出来看他裸奔,这便是将侯爷的脸面给丢了。
男子跑着跑着,身后跟来一矮个男子,与他一样用锦被裹着身子。矮个男子追上他,喘着粗气问道:“皋侯爷,你……你的衣裳被贼人偷了?”
“原来是卫家二公子,幸会幸会,这么说你的也被偷了?”
“是啊,惭愧惭愧。”
……
两个裸男边疾奔边尴尬寒暄,忽见前面厢房陆陆续续跑出同他俩一样赤裸的男子,大家一手忙着遮羞,一手举剑挈刀,纷纷大嚷捉贼。
一时,整个陌上明月喧哗声四起,众人的叫嚣声,杂沓的脚步声,以及刀剑敲击砖墙铿然声响混杂一起。
慕容玉叶向来出手就不考虑自己会惹下多大祸事,顾不得厢房院子里的裸男们抗议咆哮,抱着一堆男子汉腥味浓重的臭衣服没头没脑地狂奔。
经过竹林边的二层小楼,她瞧见楼内缓缓亮起一盏昏黄的灯。她飞身跃上,两眼从门缝看去,见先前在五重搂看到的中年男子正战战兢兢地朝一个女子说话,“夫人,馨园来人了。”
身着常服的女子跪坐在矮榻边,伸出细长的指从妆奁里不紧不慢地拾起金点翠珠宝耳环,面无表情地看了几眼,又将其丢进妆奁。
她慵懒地站起身,道:“墨莲可谢?”
“没……没有谢。”
“没谢就好,他最喜欢墨色莲花。”
“夫人,外面客人们吵吵闹闹,说有贼闯入,不知该作何处理?”
女子没有回答,微微一笑着晃动手中水袖,转身抛撒,水袖掷出一道白虹。她抬手遮面,咯咯笑起,朝中年男子曼声说道:“可觉我老?”
“夫人仙姿玉色,倾城倾国,不曾老。”中年男子垂首恭维着说道。
“人都菊老荷枯,不曾老是假话。哦,对了,你刚才说有贼闯入?这贼来得真蹊跷,偏偏在他回来之时出现,那我不妨去墨莲小筑看看他是作何看法?”
中年男子恭谨地帮女子卸下水袖,女子弯腰朝镜子里凝睇自己的妆容,玉手朝豆腐般细腻柔滑的脸蛋上摸去,嫣然微笑。
“帮我换百褶如意月裙,他说我适合月白色。”
“是。”
中年男子立马朝里屋走去,女子坐在妆奁前仔细端详着镜中桃羞杏让的脸蛋,很是自恋。
慕容玉叶丢下怀里骚哄哄的嫖客们的衣服,脚底如装弹射机簧,立马朝咤天所睡的雅室落去。她清楚女子说的馨园就是咤天睡下的那间雅室,看样子那间雅室的真正主子回来了,他不会对鸠占鹊巢的咤天实施暴行吧?会不会蹂躏一朵比花还娇美的咤天?
咤天真是绝世衰人,害得天生一副菩萨心肠的她奔得马不停蹄,不断上演美人救英雄的精彩大戏。
------题外话------
慕容玉叶冷喝一声:“你们丫的屁股好臭!”
大群裸男们,娇羞一笑:“三天没有洗了!”
慕容玉叶飞脚一个个踹去,一个个飞入天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