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半,躺在温泉池里睡了一觉的慕容玉叶醒来,她伸伸懒腰刚要站起身,忽觉没穿衣裳,急忙一屁股又坐到水里。
她朝火堆处望去,男子不在,一根棍子上烤着只兔子,肉香扑鼻,勾起她的食欲。
她的手从水里抬起,一道银丝从指尖射出,将树枝上已经晾干的衣裳勾住,她的手指向后一缩,衣裳朝她飘飞而来。她跃出水面的刹那,衣裳正好接触到肌肤,她顺势迎去,两手攫住衣襟左右合紧。
她走到火堆旁,将肥管裤从树枝上拽到手里,肥管裤入手的时候,女子家用的布带跟着出现在手中。
她不禁诧然,这布带是他……
唉,居然有男子为女子找来这东西,这叫她如何是好,这人情……
她走到林子幽暗处,寻着一处茂密草丛蹲地,迅速处理完事。
当慕容玉叶从林子里走出,瞧见男子不知何时坐在火堆旁,手里的棍子不住翻转着,兔肉的香味不断诱惑慕容玉叶要跟狼般扑去,一口将它连骨带皮吞下肚。
火光勾勒出男子弧线优美的下颌,映照在他黢黑如幽冥的眸中,这眸窥测不到任何感情se彩,宁静而沉着,入眼的万物立马沉陷。他身后,逶迤拖长的背影孤寂而萧瑟,隐藏着向人难以倾诉的过去,再愚笨的人都看出他藏有累累心思。
男子霍然转首,将手中棍子朝慕容玉叶掷去。
慕容玉叶看都不看棍子,一抬手,棍子好似长了眼睛,准确无误地落入手中。她将烤得冒油的兔子送到嘴边,张口朝兔子有仇似地狠狠咬去。
“哎哟,烫死我了咧!”一声惨叫响起,慕容玉叶不断向外吐着被烫红的舌头。
男子站起身,掸去身上的尘灰,不无讥讽地说道:“让你做我保镖真不省心。”
“你以为我愿意?不都是用那五百镒金子……”慕容玉叶的话未说完,张嘴小心翼翼地扯下一块肉,津津有味地咀嚼起来。
“用来做什么?”男子托起下巴,饶有兴趣地问。
“关你屁事!”慕容玉叶白了男子一眼。
男子啧啧嘴,看来他为她做的全白费了。俗话说,吃人嘴软拿人手短,这姑娘真是人中极品,不说一句谢,泼口一个屁,一点谢意都没,这素质这人品这涵养全都跟这兔子一口吞到肚里,然后……变成黄色物体屙了出来,白吃!
一阵疾风从山峦里刮过,树叶翻卷,带来馥郁花香的同时,也送来氤氲的杀气。
男子衣袖一撩,火光立即熄灭。
一道白影在林里一晃而过,快速移动的身影后面拖出一条虚幻的白练。
白影在慕容玉叶身侧如轻盈的云,飘然而过,“有毒你也吃?”
慕容玉叶用鼻子哼去一声,丝毫未被这句话威胁到,她张口咬向兔子,咔嘣一声,牙齿咬在木棍上,这才发现棍上的兔子已不翼而飞。她抬眸恼恨地看向身前如玉雕般站立的白衣男子,用极为厌弃又鄙夷的语气说道:“残枝,再怎么毒也没你这妖男毒。”
“女人,你嘴巴何时变得这么恶毒?”
“一向如此。”
残枝连连摇头,敛目轻笑,一双深褐色的眸流转间带着无尽魅惑,风情无限。他一头褐色长发垂腰而落,既不束也不绾,自有一番任其随风而扬的超逸不羁之态。他白皙如瓷的手握着一把剑,剑尖上挂着慕容玉叶吃了还剩一半的兔子。
“还我兔子!”
“有本事,你来拿!”
残枝的话音一落,身形猝起,如雁飞鱼跃,他反身一撩,衣袂飘扬,这招起手式飘洒轻快,优雅不凡。剑刃凌厉而行,鼓荡起一股强劲有力的罡风,扫出一道道森寒的刀光。
慕容玉叶见残枝先发制人,决定避开的刹那再出招。她眯觑着眼,看着长剑一寸寸逼近,唇角挂出一抹诡异的笑。
剑尖寒芒闪耀,直直逼向慕容玉叶的眼,待离她还有一个指头的距离,慕容玉叶身起如风,急速翻转,贴着剑身而过。
身体与剑刃错开的瞬间,慕容玉叶手中银丝一吐,瞅准剑尖上挂着的兔子腿勾去。
刺啦!
兔子腿撕下。
待两人立地而站,慕容玉叶开始抓着兔腿大口啃着,朝一声不吭观战的男子道出一句,“他不是男人,我不跟他一般见识。哦,这兔子烤得外焦里嫩,不错,多谢。”
男子瞧都没瞧她一眼,径直朝残枝走去,离他一丈远的残枝将手中长剑反手一掣,剑尖挑着的兔子朝慕容玉叶落去,慕容玉叶两手一抓,盘腿坐在火堆旁惬意地啃起来。
待慕容玉叶将手中兔子啃完,把左右指间粘着的碎肉也舔个干净,这才慢腾腾地站起身。她抬眼一瞧,发现残枝与男子居然保持原有姿态,一丈之遥,你看我,我看你。
“搞什么?你俩不会一见钟情,有……龙阳之好?”慕容玉叶将这话说出口,男子和残枝听了差点扭头去吐,纷纷朝她恨恨地瞥去一眼。
“夜叉鬼,不知什么风将你从墨国吹到此,若知你在此,我那几个有眼无珠的蠢货就不会冲撞。”
“哦?这么说,我出门需大肆宣扬,敲锣打鼓,人人告知?”
“那就不必了,不知你出现在蒲国与仓蓝国边境有何……”
“残枝大人,相信你也听说消失五年不见的罗刹女现身于邑州城的事。”
“听说了,这么说你是冲她而来?”
叫夜叉鬼的男子没有回答,他转身朝慕容玉叶走去,错身而言,“走,去邑州城。”
慕容玉叶没理他,掏出怀里写着“蒲暗”的令牌,朝残枝扔去,跟着腾空一跃,趁残枝接令牌的刹那,她手中银丝无声无息地在残枝的脖子上缠绕一圈。
银丝上淬着毒,绿色毒汁顺丝左右滑动,只要慕容玉叶稍稍用力扯动,残枝脖子便划开一个小口,毒液就即刻进入身体,他只有到阎王那里报道的命。
“女人,你舍得杀我?”残枝的视线从银丝上缓缓落到慕容玉叶的脸庞,薄唇向两边翘起,带出迷人魅惑的笑。
这妖男跟女子样,居然爱脂粉,眼用黛笔描,唇用口脂抹,甲用蔻丹涂,身穿雪白衣……阳刚与阴柔共济,倜傥与娇媚共存,有男子的雍容潇洒也不失女子的文雅静好,朦胧的月色勾出他一幅超凡脱俗的神韵,飘逸出尘。
他是男的还是女的?
妖,肯定是妖,只有一种解释。
一刹那,慕容玉叶有种想寻遍全身找出照妖镜的冲动,残枝究竟是人他妈生的还是狐狸他妈生的?若是狐狸他妈生的,她趁早灭了他,省得叫他成精祸害人间,搅得人世鸡飞狗跳,人畜不宁。
“杀你,有何不可?”
“你不要了解你鲜为人知的过去?”
“想,你若不说我就杀了你!”
“最近,你是不是想起什么?人的记忆不能人为封存,我残枝还没有到了能将一个人记忆掳走的本事,你丢失的亦是你自个放弃的。”
慕容玉叶埋下头,若有所思,或许过去太残忍,当她一脚踹开藏有记忆的那扇门,会有无数把利刃朝她劈来,劈得她遍体鳞伤,鲜血沥沥。
残枝默默看她,目光复杂难言,那深褐色的眸子中掠过一丝淡淡的忧伤,还有怜惜,他藏在衣袖中的手不自禁地朝她伸去,却又半途而收,紧紧地攥成拳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