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实根本就跟死舅舅没有一毛钱关系。”雪妃侃侃而谈起来。宛如我经常在她和若眉之前表现的那样:“这还要从三百年前清军入关,强迫汉人剃发开始。因为不剃头就杀头的变态高压政策,老百姓为了活命不敢不顺从。但是汉人毕竟心里不舒服,想要自己的子孙后代铭记住剃发易服是汉人的一个奇耻大辱。旧时的汉族人认为身体发肤受之父母,随便剃发是大逆不道的不孝行为。因为害怕随着时间的推移,汉人的后代们都习惯了剃发和胡服,忘了祖宗的根本,于是就发明了“正月里不许剃头,死舅”的风俗,谐音“正月不剃头,思旧”,是为了在每个新年过后的第一个月里,提醒汉人的子孙们记住不要忘记旧时自己民族的习俗。”
雪妃一番话,令我大有恍然大悟之感,之前只晓得有这么一句谚语,却不知其背后还有如此深刻的内涵。雪妃的宏论不仅令我沉思,就连刚刚理发完毕就要离去的一男一女生也特意在旁边留下来听她说完才在mi语中离去,而与此同时,理发店里其余的几个人也都在侧耳倾听者这番民俗奇谈。
“可惜祖宗们的希望还是落了空”,雪妃话音刚落,我便接着道:“他们担心的倒成了事实。现在人们只记得这句谚语,却一点也不懂得思旧了,还以为真得要死舅舅呢。可笑。没想到我之前还真是在数典忘祖呢。”
“又妄自菲薄。”雪妃却说:“你这个人啊,就是这样,一会儿自负,一会儿自卑,从来不会客观的评价自己。”
“是吗?你老说我是妄自菲薄。可我总觉得自己有时候真的应了那句老话:百无一用是书生。”回想起自己情绪低落时给自己的评价,我无法不自甘“菲薄”,何况此时我的心境,因为即将到来的离别和不可揣测的未来而一直沉沉如坠着。
“你是不自信的,athy也是这么评价你的。她说你的性格很典型,你不相信自己有能力,而不是真的没有能力。你不相信努力会得到回报,所以干脆不去努力。她说回头再好好的研究你的情况。”雪妃的话句句扣入我心,我真的很奇怪她们怎么能把我看得这么透,难道我是一个透明人不成?
“什么?研究?你们把我当什么了?怪物吗?”我故作气愤,实际上却因为听到她们背后对自己的评价而暗自窃喜。
“嘿嘿,我用词有误。你别介意,不是怪物,心的挑选这说辞,我仍然觉得她在用词不当。不过对她说的内容却分外感兴趣,我还担心以后跟她们再没什么缘分了。
“这么说你们明年还打算好好地研究一下我的构造咯?不知是只是心理上的呢,还是包括身体上的?”我便借着她的错词接梯下楼,低声笑语道。
“去,想什么呢。”雪妃是聪明的,立即明白了我的话中别意。立时佯怒道,却是笑靥如花,满面粉羞。
如此甚久,又走了两个人,新来了三个,不过因为先来后到的规矩,随后一个就轮到我们了。
外面的天色已经完全黑了下来,月亮迟迟不出来,路灯昏黄,愈加显得寒风袭人,我们俩早已从外面移到沙发上坐着。
十几分钟后,剩下的这个女生剪好了头发,看着她原本长长的披肩秀发最长处依然是那么的长及腰际,只是被剪得薄了些以及额前耳际被修剪的整齐了一些,我仍然看不出她这五块钱花的必要性。
“你们俩谁先来?”老板娘理发师对我们发问。
“我先来吧。我比较快一些。”雪妃抢先一步,去洗完了头。
“剪成什么样子?”按部就班的问。
“发型不要变,还留老样子就好了,削薄一些,不碍事儿就行!”雪妃说得很干脆。
“刘海要吗?长度变吗?”
“刘海齐眉就行,长度不变。”
不到20分钟,雪妃理发完毕。虽然在我看来她的头发跟没理过并没有什么差别,只能在心底默默感叹:“这五块钱挣得真简单。难怪发达经济体第三产业都要占据经济构成的绝大部分呢。”
轮到我剪发时,老板娘的问话全被雪妃自作主张的替我回答了:“他的发型要跟我的剪成一样。呵呵,不好意思,要你费心了。”
“没事儿!”老板娘倒乐了:“剪成你那样的再怎么也没有剪成男式的费事儿。”
我看着镜子里的自己满脸发红,又不好说什么,心里说:“难不成雪妃想要她给我剪个女式的发型吗?不过话又说回来,既然决定留长发,还分什么男式女式。算了,随她们整去吧。不管了。”
我的理发大业足足用了雪妃的二倍时间才完成,毕竟原本一团乱草一样且不合规则的发式,不是那么容易就循规蹈矩的。
令我暗暗称奇的是,这次的理发过程不再像历史上任何一次剃头那样令人难以忍受,看着自己耳边脑后的头发被一点点的“削”去,原本会觉得自己面目渐感峥嵘可憎,而现在却只觉得在适宜的刘海和耳际的头发映衬下显出几分少有的清秀雅致,等到头发被吹干梳好后,我竟只顾对着镜子里的自己发起呆来:“这个人是我吗?我怎么可能变这么漂亮?不对,漂亮只应用来形容女子才对,应该是我怎么可能变得这么好看?”
说起来真奇怪,同样一个人,只是因为发型的改变,给人的感觉竟如此的不同。
“发什么呆呢?该走了?”雪妃扯了扯我的胳膊,我这才意识到自己的失态,更加的满脸热涨,临走时不忘扫了一眼镜子里自己侧面的模样,现在自己的发型竟然真的跟雪妃的一模一样了。不禁觉得有种特别一样的感觉,一闪而逝。
“我这可怎么出去见人啊。”嘴里不说,心里却叹道。
从此以后。我再不敢长久面对别人的目光了,不管对方是不是青春美丽的少女有可能会是表演着一见钟情,而我都只会担心这些盯着我看的目光只是因为我特殊的发型。
“他们这么盯着我看,是不是心里一直在想:这个人到底是男是女?”常这么猜测许多无故投来的目光。
但是第一次被人误称做大姐,在火车站还是第一次。
还好当时所有人都行色匆匆,没人有空理会我的尴尬,倒是我自己为此心情澎湃了许久。
登上火车,摆放好行李坐下,对着夜色里朦胧的列车玻璃窗,我又一次目瞪口呆。许是十分朦胧的缘故,窗子反应的头像,虽然明明知道是自己,可却又无法说服自己:“这明明是一个眉目清秀的女孩子嘛!”
那种奇异的感觉又涌上心头,但很快这感觉又消失无踪,因为眼见逐渐车厢内聚满了人,身边和对面人们怪异的目光,使我无心面对,再加上时间已不算早,为了此后一天的奔波养精蓄锐,我伏在桌上装睡。
但若想真的睡着,那可就只能是自欺欺人了。
虽然此时理想是早幻灭了,可总觉得自己是个大人物的心理暗示所残留下来的一点副作用却沿袭了下来:那就是觉得自己可能时时都处在危险之中。
尤其是每每出行在路上,这种感觉都分外的强烈。几乎每次的离家、或者离校都是一次走在地狱边缘的旅行。每次都可能从此再也回不来。
因此在路上时的那种漂泊的感觉,谨慎、小心、无奈、困顿,简直是一种折磨。无怪乎古时有这么一句话:“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
尤其是一想到即便能顺利回到家里,也要面对家人的不解和责难。毕竟对于一直成绩不让家人操心的我,居然在大学里出现了挂科,而且是事关重大的四级挂科,关系到是否能从大学正常毕业以及这几年大学是否白上的原因,以老爸那向来严厉且悲观的性格,还不把此事看成一件简直“天塌了”的大事?
而对于一直只挂念着儿媳妇的老母亲来说,去岁过年时还能带一个好女孩回家。而这次竟然孑然一身孤零零的,也是无法交代之事。倘若她问起婵娟之事(那是肯定会问的),又该如何回答呢?令人头疼。
想着这诸多忧虑,耳边是纷扰吵闹的车厢,呼吸着车厢内特有的难闻气息,不免早弄得心情坏到了谷底,而在凌晨三点时分的那次小睡醒来,如此这般的许多念头重回意识的刹那间,不禁觉得有股不堪重负的挫败感,一无所有和孑然一身的悲哀,最终折磨的人透不过起来,这是一种痛彻心扉的崩溃的感觉。
凌晨五点,火车停在徐州。
并未出站,我便跟着一群转车去阜阳的上了一辆绿皮车。
像它的的外观那样,这辆车里面也一样的陈旧,唯一的好处,是其内部空间较大。绿色的座椅高高大大,不过这愈发显得空气寒冷,显然,这不可能是一辆空调车。
对面坐上了一个须发皆白的老头和两个不满十岁的小孩。
上了车不久,才有一个戴大盖帽蓝军服的乘警来收车钱,每人十五块,我拿出了学生证,被他用钢笔划了一下,他留了我七块半,而对面的老头儿三个人三十块。
火车六点左右启动。
“不出意外的话,八点能到阜阳。”这么盘算着,随着火车的颠簸,加上车内憋闷的气味,我险些被上下咣当的反胃。
一个小时后,火车在一个小站停kao后,我才发觉这量车的特殊。起先车速缓慢,我还勉强解释为这是刚刚启动正在逐渐加速,谁知这车就一直这么慢如蜗牛的爬行了下来。这么过了一个小时,也才到达第一个停kao站,而且是一个名不见经传的极小的小站。
更加出人意外的是,这车三个小时后到达在第三个停kao站。而在这里一停就是二个小时,而且重新启动后干脆连运动的方向都掉了个头。值得庆幸的是我本来是背向前行的方向的座位,就变成了面对,这使我腹内欲吐的感觉减轻了许多。
车窗外是广袤的农田,墨绿的麦苗尚不能掩盖灰黄的大地,太阳驱散自清晨以来笼罩于乡土间的雾霾,成行的树挑着它们光秃秃的枝干,几只昏鸦驻足其间,伪装成残留的几片树叶,在冬风里摇曳。
随着这一切缓慢的向身后漂移,忽然有一种“逝者如斯夫”的感叹,于是很想很想听小刚的黄昏。因为想起了朵朵。
“这一别,可能此生都无缘再见,不正像这眼前逝去的一切?难道我跟她之间真的就这么散了吗?”
记得刚接触网络,在粉红色的kiss聊天室里,是朵朵陪伴我那许多个日日夜夜。作为一个新手,懵懂惶恐的我,征得朵朵同意,敢于什么话都对她说。聊天室里有一些简单的命令,是英文的,比如对朵朵打出“/kiss”,就会显示“西门飞雪对朵朵打了个飞吻,还以为别人没看见!”“/kiss2”则会显示“西门飞雪和朵朵在公众场合热吻在一处,也不害羞!”等等。
因为自己并不知道这些命令的格式和内容,只是胡乱猜测打出的,在试验“/go”系列命令时,就闹出了大风波。起初“/go”“/go1”“/go2”的命令得出的结果还都是“西门飞雪邀请朵朵一起离去!”“西门飞雪对朵朵说,走吧,该回家吃饭啦!”之类无伤大雅的话,谁知到了“/go3”时,给出的结果竟是“西门飞雪对朵朵说:还不快给我趴下,我要上了!”而“/go4”竟是“西门飞雪和朵朵已经大战三百回合,二人都已气喘吁吁、汗流浃背,不知道如此辛苦,可曾播下种子没有?!”
这话弄了好一会儿才令我反应过来,看得我瞠目结舌,随后便是朵朵的大骂:“ft,这是什么混账命令!你怎么能对我发这个?气死我了!”
我只好赶紧解释:“呵呵,你别生气啊,我只是试验一下,命令格式就是/go3,/go4,我也不知道结果会是这个。想不到kiss还有这么变态的命令。”不过当时自己却觉得挺爽的。
“下流!别理我,我不认识你!”朵朵气的立即退出了kiss,而且此后就很少上kiss聊天了。
朵朵反应如此强烈,使我意识到其人应该是一个纯真的小淑女,于是开始时时说话小心不敢唐突。
只到跟她在现实中见了面,并“确立了关系”后,才说话稍敢开放和大胆,也正是因此,才会有后来的处*女风波,闹得不欢而散,再无法回到从前。
只有朵朵送给我的几首歌,还时时陪伴着我,提醒着我那沉沉的失去的感觉,而黄昏则是其中的代表。
只是以前徒具黄昏的心情,而眼前的情形,则更加契合黄昏的意境,虽然火车不是开车,但悲伤欲绝的心境却被调动得很充分,可惜周围并没什么条件去听歌,于是不由得自己对着车窗轻声吟唱:“开车行驶在公路无尽无边,有离开自己的感觉,唱不完一首歌,疲倦还剩下黑眼圈……”
虽然我尽量声音低沉,还是被对面的爷孙仨听见。
我一曲哼完,意犹未尽,心情却略显舒畅,不料却听对面的老汉开口道:“听嗓音才知道,你还真是一个男娃子。我还一直以为是一个女娃。”
“不会吧?”我不禁再次愕然,同时心里无尽忐忑:难道我的外在形象这么女性化?连眼前这么岁数大的老年人都不看不出来,我形象这么“惊世骇俗”,还不知道家里人会怎么数落我。
“就是呀,看上去又白又秀气,还留这么一个发型,要不是穿的是男装,我也把他当成女孩子了。”身边的中年妇人也这么说道。
“少见多怪。”我有些恼羞成怒,不屑的说,不过声音很低,保证他们即便听见了也不好意思反驳。
“现在的年轻人啊,我这老头儿是老喽,越来越看不懂了。”老头儿接着说,是那种我最讨厌的倚老卖老姿态。
“你出门干什么的?看上去不像是打工的?”妇人笑问道,不想老头儿那么不友善,或者是伪装的。
“上学。”我冷冷的回到,她看我兴致不高,也没再多语。
“真是闲吃萝卜淡操心,我留什么发型,看上去像男像女,管你们一帮闲人鸟事,都来管我?我又害着你们什么,没碍你们什么事儿,不爱看,看着别扭就别看,我又没请你们非看我不可!”心里如此嘀咕着,眼里蕴着怒火,脸上挂着霜,对着车窗外流逝风景撇着嘴。可心里却仍然脆弱,要死的感觉。如果这世界真的就这么顽固,可能真的没有我容身之地吧?
下午两点多,火车总算缓缓驶进了阜阳车站。
一个小时后,我来到了偏僻的家。
红墙灰瓦,枯藤老树,麻雀灰鸦,太阳下懒懒的晒太阳的老年村民,围在一起搓麻将赌牌的青年男女,将近年关,常年在外打工的他们现在也都回来了。
“大永回来了?”“吆,大学生回来了?”看到我的人,大声的笑着招呼,虽然在我看来他们目光讶异,还是强颜欢笑的应着。
“怎么这么瘦啊?”这是老妈见我面后的第一句话。
“怎么头发这么长了也不剪一下,跟个疯子一样,成什么样子?”这则是阔别一年有余的老爸见面后的第一句话。这几年他一直在南方跑生意挣钱,只有在大一暑假时我们见过面。
二位老人都已经头发花白,皱纹满面,长年累月辛劳的痕迹刻画在他们脸上身上,让人念起鲁迅故乡里的闰土,而又不能不责怪鲁迅的做作。
果然老爸的责难如我所料的临头,我也拿出了自己准备很久的说辞:“什么成什么样子?不就头发长了点儿吗?我这样怎么了?又没碍别人什么事儿。”
不说还罢,说了这话,老爸登时大怒,满脸紫胀:“你,你!……瞧你这样哪一点还有个大学生样儿?”
“我刚从大学里出来,是我熟悉大学生什么样,还是你熟悉?”事实上,有其父必有其子,我像老爸一样无法控制自己的情绪,立时还嘴恶讽。
“没错,你是在上大学没错,别以为我不知道,你都是在大学里干些什么!肯定是天天玩、混,不正干,要不然怎么可能连四级都过不了?”老爸一针见血,不给留一点退路和颜面。
顿时我对回家可能会得到的一点点温情的幻想完全破灭,冷酷的心至此凉到了冰窖之底,心想“我干嘛要回来呀,我应该立即就返回去。”
“算了吧,都少说两句吧,吵什么。你爷俩一年多没见面,怎么一见面就又吵架。”抓住我的暂时沉默,这时老妈才得以ha话劝解,并对我关切的问:“路上吃饭了吗?”
“没有。”我如是说,却有些哽咽。
“我给你做点吃的吧?”现在是下午三点多,乡里人中午饭2点吃,现在怎么这也算不上食饭时。
于是我对母亲说:“不了。我没胃口。
虽然从昨晚以来的确粒米未进,现在也确实感觉什么都不想吃。
“吃?吃什么?”老爸竟如此嚷道,我能够想像的到,他是如何控制自己才没有把剩下的更过分的话说出来:“他上个学弄成这个样子还有什么脸吃饭!”
这时,出乎我的意料,耳边响起了小弟劝解老爸的声音:“你也不要太生气。四级的事儿也不能全怪大哥。咱们这里中学时学校英语老师水平就差,我们即使再用工,也学不什么好道上,基础本来就差。再说,大学英语四级考试是一种按照比率评分的考试,只有你的成绩在所有考试的人里面在百分之六十以上,才能及格的。又不是按照卷面分数。大哥考了59分,说不定卷面分是六十多也不一定呢。这也不能怪他没好好学啊。……”
小弟刚上半年大学,对英语考试知识的了解却远胜于我,而他平时寡言少语,现在竟说出这么一番有理有据的长篇大论来,不由得令我有刮目相看之感。
老爸在小弟规劝之下,怒气消了**分,努力装作心平气和的问我:“上次四级考试感觉怎么样?”
“就那样。”我冷冷答道。
“什么就那样?感觉能过吗?估多少分?”老爸强压下去的气焰又有火冒三丈之势。
“我第一次考试就觉得能过,当时还估分70呢,结果还不是59?估分有什么用?结果没出来,什么都是瞎扯!”我仍然没好气。
不是我想跟老爸吵吵,也不是我不愿顾及他的感受,只是当下这情形,事关生死存亡,我已无路可退,忍无可忍而已。
老妈去厨房张罗着弄些吃的给我,被我严词拒绝道:“你不用做饭,做了我也不吃。路上没睡觉,现在困得慌,我要去睡会儿觉了。”
说完就直接来到自己的房间,老妈已经提前将床和被褥铺好,我和衣躺下。
“总算回家了,没有在路上死去,真是万幸。至于老爸的态度,管他去吧。自幼年记事起,他就一直这么脾气火爆,习惯了。”如此想着,很快便沉沉睡去了。
被老妈叫醒时,窗外的天已经完全黑暗下来,虽是在厚厚的棉被下,还是感觉到冷飕飕的凉气,好冷。
老妈叫我,是因为她做好了晚饭,等了好一会儿,不见我起来,怕饭凉了。
这时是晚上七点,记得之前在家吃晚饭都是**点,看来母亲因为担心我的饥饿而提前做了饭。
晚饭是刚蒸的白面馒头,那种甜丝丝的只有家里才能做出的味道,虽然菜只有一大盆萝卜白菜,我还是觉得胃口大开。实际上,即便没有什么菜,但就这馒头可口的滋味,此时的我便能很快吃掉两个。
虽然几乎一天没进食,肚子里本该空空如也才对,可是吃了两个馒头,喝完一碗稀饭后,我竟感觉肚子里饱饱的再也吃不下了。
“肠子饿细了。”老妈看见我打着饱嗝,抚着肚子,而吃的东西还没有先前多,便笑着说:“你在学校一定吃不饱吧?没钱要跟家里要,别弄坏了自己的身子。”
晚饭时大家一直沉默,可能是因为下午的吵架,气氛不可能这么快就缓和的。况且,老爸一直绷紧了脸,对着雪花点点的十七寸黑白电视里的新闻联播死盯着看,几乎就没看过我一眼。
“不是。”我忙说:“不是钱的问题。实在是学校里的饭菜不合口味,没胃口吃。”
实际上这话还不全面,对我而言,不光是学校,而是除了家里之外几乎所有地方的饭菜都是不合口味的。没什么确切的已知的缘故,反正这种感觉是不容置疑的事实。
“这次你女朋友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老妈终于还是提起了这个敏感的我害怕提起的话题。
“女朋友?”我下意识的反问。
“上次跟你一起回来的那个,叫……”老妈想了一下:“叫婵娟的。”
“分手了。”我淡淡的说,心里想的是“婵娟是小妹,不是女朋友”,不过没说出来。
“为什么分手?她不是挺好的吗?”母亲错愕道。
“就是,她要做我大嫂真的挺好的。还漂亮还善解人意。”小弟也说。
“怪我。”我不想多加解释,只是自言片语作答。
“他这个样子,能有女朋友才怪!”老爸终于开口讥笑,虽然我更希望他不要开口的好。
“谁说的,咱家大永这么光滚,能找不到女朋友?”母亲对老爸的话很不满,反驳道。(光滚,土话,形容年轻人长得好,可用于男女,大抵相当于漂亮、帅气等。)
老妈的话不带半点戏谑之意,这不禁令我几乎忍俊不禁。老妈能这么当面夸奖自己的儿子长得好,我甚觉怪趣。
“现在的大嫂是哪里人?怎么没跟你一起回来?”小弟追问道。虽然他学校在大连,不过却能上我们学校的bbs,我给他申请了账号,在bbs上聊过天,因此他知道些我的情形。
“黑龙江的。不过现在在大连。想她父母了。”我仍然出语简略:“再说,什么都还没有,怎么可能随随便便跟我回来。”
“她家在大连吗?那好唉,早知道我就不回来了,说不定能会会她。”小弟兴致高起来。
“不太可能。她还不想见咱家的人。八字没一撇呢。”想了想雪妃淘气的性格,觉得还是不要让家里人见到的好。这就是喜欢上一个叛逆的女子的代价。我还没提我这长发就是因为她而留下的,不然会更惹家人先入为主的对她没好态度。
母亲感叹道:“唉,你爸常说,让你们去上大学可能真的是一步错棋。咱村里跟大永一样大的半拉橛子现在都已经结婚了。还有几个小孩都多大了。”(半拉橛子,土话,专指未成年或刚成年男子,多么形象生动的一个词啊。)
“不是还有大刚呢吗?”我忙问道,记起上次回来时还在光棍状态的唯一一个同龄男孩。大刚跟我同岁,是已下台的村长之长子,因为患有先天性心脏病外加缺只眼睛,虽然家财万贯,其父为他盖起了村里唯一的一栋二层小楼,却仍然不能给他说一个媳妇儿。这使他成为唯一一个跟我同岁而尚未婚娶的幼时同伴。
“他?”母亲压低了嗓音说:“他是没娶着媳妇儿。前些天听说他爹刚给他买了一个媳妇儿,个子高高大大的可漂亮了。花了好几万呢。”
这颇令我惊诧。大刚他伯父是村里唯一的民办教师,现在虽然不再教学,但是仍然领着每月一千多的养老补贴。而他父亲前几年在村长任上也没少捞钱,因此才使他家建起了村里唯一一座鹤立鸡群般的小洋楼。没想不到现在村长不干了,还这么有钱。几万块,在那个万元户都很稀缺的时代,当然是一笔不小的数字。够我上完四年大学的了。
“他家怎么这么有钱?”于是追问道。
“就是在没钱,媳妇儿也得娶啊。再说,他家里现在办了一个大养牛场,养了好几十头奶牛,这点儿钱算什么。”老妈接着说。
“奶牛场?买牛奶吗?咱这地方这么偏,他们的牛奶怎么运得出去?”第一次听说自己村里还有一个奶牛场,我大感好奇。回家时留意到村子南头地里新盖的一排平房,周围堆积了许多草垛,现在才知道是做什么的。
“说是公司里直接来车接,只要不下雨路好了就来接。”母亲说。
“那也不可能,鲜奶很容易变质的。赶上热天停上几天就不能要了。”我仍然觉得不对劲。
“谁知道呢,反正很挣钱就是了。”
这令我不由的联想起还在学校时看到过的一条新闻:阜阳毒奶粉催生大头娃娃事件。当时新闻上说毒奶粉来自外地某处,难保没有隐藏些什么。
当然,做如此想,对我而言,只能有一个结果,就是不得不佩服自己的想象力。同时为自己的葡萄酸心里自责:大概是因为听说大刚娶了媳妇儿(买的也是媳妇儿不是)心中不平而嫉妒,加上原本就对村长之类的当官的忿忿不平,所以自然而然的愿意把他家的奶牛场也想象成坏的。这只能用嫉妒来解释。
然而此后几天后所接的一个电话,令我对村长一家人的恶评就不再是出于嫉妒了。
我早已注意到了那新安装的电话,白色外壳,油光可鉴,在乡间这灰尘弥漫的环境里能保持如此光洁,自然得归功于时常擦拭。
不过自从我回家后的这些天来,就没听这电话响过,也不曾有人使用过它,这使它看上去简直就是一个徒具空壳的摆设。
那是一个下午,老爸出去找人下象棋了,老妈在太阳底下做鞋,老弟在客厅看电视,而我则重读《红楼梦》。这本厚厚的书,是我从学校带回来的唯一的书,原本还有本《婉约词》,不过现在仍然在柳若眉那里,大概现在已经漂洋过海去了美国。
电话玲急促的响声,在宁静的乡里响亮而悦耳。
就近原则,老弟迅速拿起了:“喂?……找谁?……嗯?在,……你等一下!”
“找你的!”小弟放下了电话,对我努了努嘴,此时我已闻声来到了客厅。
“谁打来的?”边跑向电话旁边问。
“一个女的。好像挺急的。你快点吧。”
“你好!谁呀?”我接起了电话,凝神静听。
电话里有吱吱啦啦的杂音,急促的呼吸声中,是一个熟悉得声音:“柳永?真的是你吗?快来救我!”
恍惚间,我仿佛觉得自己还在学校。因为这电话里的声音,是我再熟悉不过的。“对,这是朵朵!”立即反应了过来。
“朵朵?你在哪里?你怎么了?”我连忙问。
“我也不知道我在那里!……我被人骗了!……被关起来了。这里很偏。……是农村。……我快没时间了。……我要挂了!”朵朵声音带着从来不曾听过的哭腔,说了这些,电话被很急切的挂掉了。
听筒里只剩下一片忙音。
还好新装的电话带有来电显示功能。电话屏幕上显示的号码,居然是那么的熟悉:7758618。
这正是家里没装电话前我找家里人时常拨的号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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