罗‘门’忽然赶回香港让人很意外,安念蓉认为他有时间应该先回苏州看看江曼云。几天以来,江曼云一直留在医院里观察,医生认为她很有可能保不住肚子里的孩子。
“你这个时候不是该在苏州的医院吗?”安念蓉小心翼翼地问罗‘门’,她看得出罗‘门’的神‘色’不对,这说明他已经知道了江曼云的情况。“如果没有什么紧急的事情,你应该去看看江医生。”
“崔寒今天就要审讯苏菲?”罗‘门’没有理会安念蓉的关心。
“按照计划,今天是苏菲结束自己训练的日子。”尽管已经决定审讯苏菲,但一切仍然按照原来的计划进行,以防止苏菲察觉到周围的变化。“崔寒已经研究过了苏菲的健康报告,他已经通知我,今天可以开始审讯苏菲。”
她警惕地看着罗‘门’。“你是为了这个赶回来的?你要参加审讯?”
“也许崔寒并不愿意跟我一起审讯苏菲。”罗‘门’的语气里带着些不自信。“也许他不愿意跟我一起审讯任何人。”
“我想他甚至都不愿意跟你共在一个屋顶下,所以你的提议不是一个好主意。”安念蓉的表情很严肃。“如果你现在有时间,还是处理一下自己的事情吧,我不相信江医生没有联系过你。这个时候你在不在现场对一个‘女’人来说很重要。”
“要是崔寒不需要我帮忙,我马上就赶去苏州。”罗‘门’点头。虽然从他脸上看不出任何情绪,但安念蓉仍然能够察觉到他声音里隐含的焦躁。“不过我相信,我在场会让苏菲感到紧张,会对审讯有所帮助。我不想跟崔寒讨论,我需要你给他一个命令。”
“如果他拒绝呢?”安念蓉看着罗‘门’。“你了解他,你知道我请他来就是答应了他的条件,我不想做那个出尔反尔的人。我认为,没有你,崔寒也应付得来,你还是赶去苏州比较好,那里有人更需要你。”
“那里更需要的是一个医术高明的医生,我在那里并不能改变什么。”罗‘门’的声音里带着难得一见的气馁。“但在这里,也许我还能改变些什么。”
安念蓉拨通了一部内部电话,示意罗‘门’不要出声,然后打开了扬声器。
“崔教授,我希望能够让罗‘门’参加这次审讯。”安念蓉没有任何客套地直接提出这个要求,显然她已经知道该如何跟崔寒打‘交’道。“罗‘门’有足够理由参加审讯。”
“啊,罗‘门’,128部队的那个幽灵。”扬声器里传来崔寒拿腔拿调的声音。“好象这个人最大的本事就是在什么事情里都‘插’上一脚。他想参加审讯?我看还是不必了,虽然他也算是个专家,不过他会的全都是老一套,安主任,你肯定不会喜欢他的方式。”
“为什么这么说?”安念蓉看着罗‘门’。
“审讯是一‘门’技术,同时也是一种艺术。”崔寒提高了声音。“我不知道该怎么跟你解释,这就好象一个音乐家绝对不允许音乐盲碰他的钢琴一样,当然不是所有的音乐家都这样,但那些有着高超水平的音乐家是这样的。在今天这种情况,我就是音乐家,而罗‘门’就是那个音乐盲,所以让他离我远一点儿。”
安念蓉看着罗‘门’微笑,无奈地耸了耸肩膀,表示自己无能为力。
“如果还是折磨人的那一套,你也并不比一个打手高明多少。”罗‘门’忽然开口,语气里带着毫不掩饰的嘲讽。“你那一套我都见过,崔教授,要是这些年来你没有学会什么新鲜的本事那我也能够理解。”
“啊,罗‘门’。”崔寒的声音短暂地停顿了一下。“真高兴听到你的声音。”
“我可不认为你有多高兴,崔教授。”罗‘门’不客气地接过他的话。“听到我的声音是不是会让你觉得有点心虚?你不怕我证明你只是虚有其表?”
“啊,‘激’将法,罗‘门’,这可是最笨拙的施加心理压力的办法。这些年不见,你还是那么简单直接。”崔寒咳嗽了两声。“可以想见你这些年也没有什么进步。”
安念蓉抿嘴微笑,她已经听出崔寒的话里有些情绪上的‘波’动。
“不过,你的办法一向也很有效,也许这些年你也学了一些东西,也许我该给你一个机会。”崔寒笑了起来。“很好,我改主意了,你可以来参加我的审讯,但我们先得说好,我才是主导工作的人。要是我对你不满意,那我随时都会离开。安主任,到时候希望你不会介意。”
安念蓉看着罗‘门’,罗‘门’向了做了个OK的手势。
“没问题,到时候我会监督你们的工作。”安念蓉警告地向罗‘门’伸出一根手指,好象是对电话里说,又好象是对罗‘门’说。“不过,不管是谁,都别把这个审讯给我搞砸了。”
崔寒还是那副老样子。眼睛又大又圆,瘦削的脸上颧骨高高突起,好象是这颧骨托着他的眼睛而不是眼窝,再加上他额头那几道深深的皱纹和苍白的肤‘色’,他整个人看上去有点歇斯底里的古怪。他的眼睛好象比一般人的要灵活,转动之间让人怀疑他的眼珠是不是能够进行三百六十度的全角度旋转。
他坐在椅子里,手里抱着一个紫砂茶壶,纤细的手指不为人察觉地颤抖着。
他笑的时候嘴角是向下咧的。
“罗‘门’,罗‘门’,罗‘门’。我们有几年不见了?”
“三年还是四年?不过没关系,因为我从来就没有怀念过我们在一起的时光。”罗‘门’环顾房间,慢慢地皱起眉头。“看来你的风格变了。怎么?鲜血和哀号已经不能满足你了?”
“与时俱进。”崔寒在茶壶嘴上嘬了一口茶水,伸手向周围比了比。“我的年纪大了,干力气活儿已经力不从心,但爱好总是要保持,所以也要适当地做下改变。”
整个房间都是白‘色’的,白得甚至失去了立体感,乍看上去,罗‘门’以为自己把脸贴到了一张白纸上。房间中间有一张‘床’,然后是两把椅子,除此之外什么都没有,没有崔寒那些总是擦得闪闪发亮的外科器械,也没有那些可以吸收声音的装置,那主要是为了受审讯者的残叫声不至于刺‘激’到不相干的人。
“很显然,你注意到了这里跟以前不大一样。”崔寒把一把椅子推给罗‘门’。“你一定在想,我到底会用什么办法,但对你来说,要想清楚这个问题可能有点儿难。人们认为你也是个审讯高手,但那只是外行人的看法。”
罗‘门’没有说话。他很清楚崔寒的底细,所以他大致能够推测出崔寒现在研究的东西。
ACE的担心是正确的,崔寒接下来要用的办法对一个人来说比血淋淋的身体伤害还要残忍,他要使用致幻剂之类的‘药’物手段。使用致幻剂一直是各国反间谍机关致力研究的课题,从理论上来说,致幻剂的作用加心理专家的‘诱’导,很容易就能够得到暴力酷刑所得不到的真话,见效快而直接,但副作用也显而易见以及难以控制:会产生记忆力受损和认知紊‘乱’,从神经系统彻底毁掉一个人。
“LSD。”崔寒笑眯眯地看着罗‘门’。“我认为,这是未来的方向。就像今天我们做的一样,给间谍一点这个东西,然后我们就可以像朋友一样聊天,一直聊个不停,D是这样的美妙和威力巨大,以至于人们都不敢想象这东西会带来怎样的震‘荡’,想想看,十公斤的LSD就会让一亿人同时发疯,那是一种什么样的场面?就像你这样的人,在LSD的作用下也会如羔羊一样柔顺。”
崔寒的嘴角向下拉得更低。
“你接受过这种训练没有?”
罗‘门’还是没有说话。
致幻剂的作用是阻止羟基‘色’胺的释放,D是‘药’力最强的‘迷’幻剂,极易被人体吸收,‘精’神作用变异极大。使用者会出现感知增强直到出现幻觉,对时间空间声音等产生错‘乱’,十分之一微克可明显抑制电刺‘激’皮肤‘诱’发的惊醒型脑电‘波’,同时抑制中脑网状结构和下丘脑的‘诱’发位,在这个时候加以心理‘诱’导,受‘药’者就会毫无保留地回答所有的问题。但这样做的危险是,剂量把握不准确会造成受‘药’者‘精’神错‘乱’以及破坏细胞中的染‘色’体。
崔寒所说的“训练”就是在有指导下的毒品摄入,这种训练会使受‘药’者产生耐‘药’‘性’。这样的耐‘药’‘性’并不可能会抵挡得住LSD的效用,但会使LSD的剂量更加难以控制,而过多的剂量会使受‘药’者在吐‘露’实情前就永久地损伤他的大脑,就像“自爆”一样来保护自己的秘密。
苏菲显然接受过这种训练,她的健康报告里表明她有过吸毒史,这一点崔寒不会注意不到,但很显然,他不在乎。
对付苏菲可以有很多办法,毒打、**等等,办法不一而足,但这些办法里没有一种能够保证她所说的是真话,在这个时候,崔寒不会在乎苏菲会怎么样,安念蓉不会在乎,所以她才会同意崔寒使用这种办法,而这种办法的结果早已注定,苏菲会变成一具行尸走‘肉’。
罗‘门’也不在乎。
“要是你没有接受过这种训练,那我劝你提早做准备。”崔寒不无恶意地看着罗‘门’。“早晚有一天,会有人拿这个东西来对付你。”
“就算有人会这样对付我也不是你。”罗‘门’冷冷地看着崔寒。
“世事难料,罗‘门’。”崔寒悠闲地掸了掸自己的前襟。“你应该比任何人都更清楚这一点。”
“如果是那样我宁愿自杀。”罗‘门’忽然笑了笑。“你永远都没机会糟践我。”
“我们谈话的重点是,我们今天要用什么样的方法。”崔寒仰起了下巴微笑。“看起来你也懂这些东西,这很好。本来我带了一名心理专家,但他的法语和英语都很糟糕,你就不一样,你不但‘精’通这些语言,你还是一名真正的心理专家。不是说你有学位,而是说你的经验足够。既然你主动参加我的审讯,那就由你负责提出问题。”
“你从哪里搞到的LSD?”罗‘门’提了一个问题。
LSD全称Lysergids,中文名麦角酸二乙基酰胺,利用麦角真菌中的麦角胺和麦角新碱合成的生物碱类物质,是相当珍稀的资源,罗‘门’虽然知道这种致幻剂,但他从来也没有接触过,更不知道这种东西在国内已经开始应用,这个问题更多是好奇。
“这只能算是一般的机密,不过以你的级别无法接触而已,所以我也不方便向你透‘露’。”崔寒得意地笑起来。“现在是不是要你去把人带来?开始得越快,结束得也就越快。听说她是个漂亮‘女’人?”
看到崔寒眼中的猥琐,罗‘门’厌恶地皱起眉头。联想到致幻剂的作用,他能够猜测到崔寒要在自己的牺牲者身上做什么,一想到崔寒那把瘦骨头趴在苏菲身上的样子,他就感到一阵反胃。
他带上马西北去“接”苏菲的时候,江曼云打来了电话。
罗‘门’犹豫着按下了通话键,电话那边是粗重的喘息声,这是江曼云努力压抑着自己的‘抽’泣。明白那边发生了什么事情,罗‘门’感到自己的心脏一阵阵紧缩。
“忙完这里的事我就去看你。”他咬着牙说了这样一句便挂断了电话。
开车的马西北注意到了他僵硬的动作和可怕的脸‘色’,关切地看着他。
“出事了?”
茫然地看了马西北一眼,罗‘门’摇摇头,无力地靠在椅子上。
在这个时候,江曼云比任何时候都更需要他在身边,而他要做到这一点也比做任何事情都容易。江曼云苍白的面容和幽怨的眼神在他面前不断萦绕,挥之不去。这一刻他感到深深的歉疚和心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