伍学长回到家的时候已经一点了,轻手轻脚的开了门,打开灯。小齐安安静静的靠进沙发里,抱着靠垫,已经睡熟了。关掉电视,矮身准备将齐姐抱起来,小齐眼睫毛动了动,没睁眼。
“是不是特幸福?”伍学长将小齐放在床上,低声问道。小齐睁开眼睛,小伎俩被戳破的她有些脸红。
“就是特幸福,怎么啦?”小齐坐起来,锤了他胸膛一拳。将伍学长扯过来,晃过去,前后左右,上上下下,仔细打量一遍,没见身上有打斗的痕迹。
“就是去KTV唱歌了,我又不是战争贩子,哪可能天天打架。”伍学长撒着谎,心里有底,自己每次打架都一身脏脏的,这次很体面,很好骗人。
“过两天,一起去爬蒙山吧?”小齐挑不出毛病,只好转移话题。
“为毛?这两天估计很忙。”伍学长心里一咯噔,自己没有说梦话的习惯啊。瞅瞅小齐,不像是秘密被发现的样子。
“什么为毛?你每年这个时候都要去捡枫叶的好不好?去年我生病,没陪你去,结果你一个月没理我。”小齐开始翻旧账,伍学长就是傻子也已经回过味来了。急中生智,一拍脑门,连说最近忙晕了头,忘记了。小齐没认真计较,把他推下床,让他洗漱去了。
一夜无话,第二天吃完早饭,小齐带着已经能站立的七喜出去代言了。伍学长看了会儿英语,换身出客的衣服,去了陈记烧烤店。
“齐哥,还在床上跟大嫂挺尸呢?你不用起,你把谢庆的电话给我,我有点事找他。”伍学长要到谢庆的电话,先发一条短信过去,然后等了一分钟,拨通了电话。
“有事?”谢庆语调沉稳,冷静的紧。
“来陈记烧烤店,带你媳妇一起,告诉你个好消息,还有一个坏消息。”伍学长估量着,斟酌着。既然刘齐铁了心要把谢庆拉过来,那么自己得把恩怨都扯明白了,省的到时候闹不愉快。
“好,二十分钟后见。”谢庆挂掉电话。
陈记烧烤店营业才一周不到,门口的花篮还摆放在那里,大红灯笼也没换下。现在上午10点,推门进去,里面只有一桌客人,看打扮,应该是外地来旅游的。
“老板,你来了!快坐,那个谁,快拿瓶饮料来。”陈风打扮一新,隐隐有了老板的样子。正在吧台里面瞌睡呢,看到伍学长进门,忙不迭的小跑过来,嘘寒问暖。
伍学长四下一瞧,雪白的墙壁上挂着水墨画,明黄色桌椅,菜单器具的一应俱全。清新淡雅,柔和舒适,颇有小店的气派。
“生意怎么样?”伍学长接过饮料,随口问道。目光越过陈风,看向他身后的瘦高个。小伙子很颓废,瘦骨嶙峋,一副黑框眼镜,黑眼圈,没睡熟的样子。
“生意还好,万事开头难,刚开张,正做活动呢!那个啥,这个是我弟弟,亲的,小名狗剩,大名陈启麟。”陈风把小伙子扯到前面,给伍学长介绍着。伍学长皱皱眉头,这小名和大名相差很大,八竿子打不着。
“大名是村里的小学校长给取的,花了二十块,穷折腾,不过听着挺像那么回事。”陈风唠叨着,示意弟弟坐下来。
“不上学了?”伍学长看陈启麟局促的很,双手搓着,不知道往哪里放。心里想问又不好意思问,憋的有点难受。
“这孩子只喜欢电脑和数学,天天在网吧给人家一边打工一边上网自学电脑,这高中才开学没多久,就被学校休学了。”陈风抱怨着,开始说自己弟弟的种种劣迹。伍学长不住的点头,陈启麟待了一会儿,不声不吭的站起身,走了。
“你看要是有门路,让他转学进二中吧。我盯着他,保证让他每天到校。”陈风试探的问了一句,在他心里,伍学长不是一个简单的学生,而是一个手眼通天的主。
伍学长没立即答应,按照陈风的说法,陈启麟是个电脑迷,就是把他放在学校里,估计也是身在学校心在外,根本学不进去。
“我试试吧,才这么大,什么都干不了,放在这里,白瞎了大好青春。”伍学长喝了一口绿茶,算是答应下来。自己今天来有求于陈风,赶巧了,先应下,然后徐徐图之。陈风很高兴,觉得自己弟弟前途光明起来,起身准备通知后厨大师傅做两个硬菜,等会一起吃个饭。
玻璃门被推开,谢庆带着媳妇,一前一后,走了进来。伍学长站起身来,让陈风倒两杯水,然后坐下来聊会天。
“这个是店老板,陈风。这个是谢庆,自己兄弟。这个是嫂子。”伍学长相互介绍着,言语里把自己跟谢庆的关系拉近一层,谢庆笑笑,没反驳。
“俺就是一打工的,要不是伍老板,俺早回家猫着准备过冬了,哪可能现在还在赚钱。有什么事,你做主就好了。”陈风瞅着又进来一桌客人,撂下一句话,赶忙招呼去了。谢庆心下了然,打发媳妇去跟陈老板看看店里情况。
“你说的好事就是让我媳妇来这里打工吧?”谢庆直来直往,实在的很。
“是的,一个月1800块,比在酒店当服务员强(03年的芝水市,以丽都大酒店为例,服务员底薪是1200,加上全勤和酒水费、人头费等,一个月1600到1700的薪资水平),活不累,关键是不受欺负。”伍学长索性和盘托出,对于谢庆和林青,自己通过刘齐了解了一部分情况。现在说出来,只要谢庆不是傻子,就会答应。
谢庆思考了不到一分钟就点头答应,痛快直爽,毫不扭捏。伍学长心里嘿嘿直乐,有了这条线,红星社早晚就把谢哥收到手。
“坏事是关于姚修竹吧?你不用跟我解释了,那些旧事,刘齐昨天都说了。以前的龌龊我不管,我只想知道他现在在哪里。刘齐是你兄弟,他出什么事,你都会关心。同理,姚修竹也是我兄弟,不管他再怎么坏,我也要把他捞出来。”谢庆淡淡的说道,面不改色。伍学长越发觉得这个朋友可交,退一万步,即使不能收到红星社,当个外援也是不错的。
仗义每多屠狗辈,真情多见在市井。现在回味一下,当真的话糙理不糙。
“姚修竹在南坪精神病康复中心,听说被吓傻了,从看守所直接转移过去的。”伍学长把自己掌握的资料给谢庆,他知道谢庆这样的老资格,江湖事都知道,明显的明知故问。所要的,不过是伍学长诚恳的态度而已。考验是相互的,他考验谢庆,谢庆同样也在考验他。
谢庆喝完水,又聊了会对昨晚事情的看法,就带着媳妇走了。伍学长坐在那里,觉得自己这步棋没走错。
“以进为退,现在只有多积蓄力量,到时候才能从容不迫的撤退。”伍学长嘀咕着,拿手指在桌上画圈圈,红星社必须奋力前进,才能在刀疤反击的时候,有足够的缓冲地带,不至于太被动。
告别陈风,手里提着一包便当盒子,就去了红星社的办公地点。推门进去,两个不认识的小弟正在下象棋,楚河汉界,你来我往,玩的正开心。
“伍哥,您来了。快坐!”两个人见到伍学长,赶忙收拾了,拖过一把椅子,恭谨的很。
“老二他们呢?”
“二哥和亮哥带着社团的人去网吧半条街了,说是监督整顿。齐哥还没来,我们两个留在这里看家。我叫薛强,这是我哥薛刚,我们是亮哥的本家兄弟。”薛强眉清目秀,递过烟来,伍学长本来不想抽,但是心思一转,还是接了过来。抽不抽是一回事,接不接是另外一回事。
“强子,去帮我叫一下齐哥吧,喊他来吃饭。刚子,你把那个圆桌支起来,将这些饭菜摆上,等齐哥过来咱们一起吃。”伍学长吩咐着,两人匆忙应了,乐滋滋的去忙活。没一会,刘齐进来,一屁股坐下,自顾自的吃起来。
“饿死鬼托生啊,你洗手去!”伍学长一踹椅子,差点把齐哥踹到地上。
“干净了,快点都坐下吃吧,热乎着呢。不干不净,吃了没病!”刘齐拿衣服擦擦手,伸出来给伍学长看。伍学长一下给他打开,招呼薛家两兄弟坐了,四个人狼吞虎咽,四张嘴吧唧吧唧的,听声音就知道香。
“谁家的菜,实惠又好吃,以后就定这家的了。”刘齐冲伍学长问道,米饭粘在嘴边,拿舌头舔掉。
“陈风店里的,他现在除了卖烧烤,还雇了一个大师傅做菜,有事没事的就去照顾一下,都是自己人。”伍学长嘴里嚼着,含混不清。
吃完饭,薛家两兄弟主动收拾。刘齐沏一壶茶,招呼伍学长过去。两个人各自想着心事,沉默着。
“你说......。”
“你说......。”
同时开口,然后相互谦让,伍学长整理一下思路,将自己的想法倒了出来。
“你先告诉我,是不是有人暗地里支持你?”伍学长目光炯炯,盯着刘齐。这个问题从昨天晚上一直困扰着他,不吐不快。
“是,亲兄弟,我不藏话。是古兰社的古西找到我,跟我谈了两个小时,说他们支持我挤掉刀疤,提供人力和财力帮助......。”刘齐打发薛家兄弟出去,详细的说完。伍学长听的眉头紧皱,很明显古兰社没安好心。
“他们要你帮他们什么?”
“要我让茶庵街表面看起来很乱,实际上我尽量控制尽可能多的地方,然后在必要的时候支持他们。”刘齐本来就不善于表达,话能说到这份上,证明他肯定仔细思量过了。
“刀疤他们要在看守所里顿一个多月,我们现在想退还来得及。”刘齐被一问,心里有些忐忑。他又不是愣头青,焉能看不出里面的水有多深?古兰社要拿他当枪使,当炮灰,他才不干呢。
“不,我们不退,而且要更进一步。除了网吧,把旅馆和廉租房那一片也拿下,还有南街东头的早市也尽快拿下。趁他病,要他命!只有以进为退,我们才会有足够的筹码,才能获得自己的话语权。只要拿下茶庵街南街,我们就算站住脚了。到时候古兰社再想拿我们当枪使,也得掂量掂量这支枪他抗不抗的动.....”伍学长分析的头头是道,刘齐眼睛一亮。
整个的十一长假,茶庵街南街都处在一种改朝换代的节奏中。西头网吧最先起了变化,上网时间和上网注意事项被发到临近小区和每个上网的会员、顾客手中。廉租房和旅馆进行了整改,搂草打兔子,还抓住了两个在逃的嫌疑犯。东头的早市被红星社强势收管,原先欺行霸市,强卖强买的人被送进了局子,或者得到应有的教训,早市的面貌为之一新。
十一长假一过完,第一天上班的人发现南街完全变了一个样。网吧看不到通宵出来,神情颓废的中小学生;旅馆要求必须实名,不再有可疑人员晃悠;早市一派欣欣向荣,平日里作威作福的几个恶霸也不见了踪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