湛台却羽并非是行事轻率之人,尚未验证之事,哪怕有九成把握他也不会轻易上把大理寺卿裴少明。就是方才他灵光一现,意识到百余名工人不仅没死,而且近在眼前。他目光落在佛堂那群东倒西歪的和尚身上,连佛经都念不出,算得上哪门子和尚。湛台却羽阔步走入佛堂,将其中一个睡的正酣的和尚一手揪起,和尚还没擦干嘴边的口水,迷迷糊糊的被湛台却羽悄无声息的带出了佛堂,佛堂内的僧侣们都没注意到他。
“我乃大理寺少卿湛台却羽,想询问你几个问题,大师不要慌乱。”
“小僧不知大人要问些什么,小僧昨夜睡的甚早,那监工昨夜发生何事一概不知。”和尚紧张的很,三九天额边竟冒出了汗。
“这位大师,修葺白马寺可有什么怪事?”湛台却羽不理会和尚的辩解,继续盘问。
“没..没有...”
“哦?我看大师方才在佛堂都睡着了,可不像是昨晚休息好的样子,也算不得尊敬佛祖吧?”
“小僧...小僧....只是闭目颂经,并未睡着。”和尚的汗珠滴在了肩上,湛台却羽没有出声,双目却死盯着和尚不放,眸子里好似含着拉满弓弦的箭,一瞬即发,射穿这和尚的心脏。佛堂里有不少和尚扒着门框,一眼眼的偷瞄着湛台却羽,却又生怕被发现。
“你根本不是白马寺的和尚!”湛台却羽声如霹雳,和尚后退几步瘫软在地上。
“你便是修葺白马寺的工人,他们也是!”湛台却羽看着倒在地上颤动的和尚,指了指佛堂里的和尚们。
“不要抓我,不要抓我,监工的死不关我们事!”
“这么说你们目睹了凶手,速速道来!免你受皮肉之苦!”湛台却羽的眉头舒展了几分,总算有了些许头绪。
“是妖怪,妖怪!浑身泛着黑气,身着铁甲!一鞭就打死了监工!”和尚语无伦次。
“放肆,胡言乱语。若都是妖怪杀人,还要我大理寺作何!我再给你一次机会,详详细细的向我说清楚,否则我就带你们回大理寺受审!”湛台却羽有些生气,哪怕凶手真是妖怪,他也要抓回来一看究竟。
“昨夜我们准备收工休息时,前院传来监工的嚎叫,这几日本来我们就人心惶惶的,便跑到前院看个究竟,就看见那妖怪身形有八尺高,浑身黑气,穿着战甲战靴,握着一条钢鞭,就像一位将军。他朝着监工的脸便是一鞭,监工闷哼了一声就倒地不起了。我们当时都想要逃跑,可是都被吓破了胆。那妖怪不动,我们也不敢动,僵持之时从那黑气里走出一个人,那人要我们在白马寺装半个月的和尚,半月到时给我们一人一百两白银,不可与任何人说,家人也不可。”
“那人什么模样?”
“看不清,我也记不得。我只记得那人说完话手一挥,那妖怪便化作一团黑气,黑气落入那人手中握的器物内。之后的事,我们便不记得了。大理寺今日来的时候,我们发现自己都变成了秃头,床边都放着僧侣的衣服。”
“你编这等故事,我实在难以相信!不受皮肉之苦你是不老实!”湛台却羽抬起腿踢在和尚身边的石砖上,石砖碎裂四溅,吓得和尚嚎叫起来。
“大人,小人所说的句句属实啊!不信,不信您可以问问他们,我们绝没有胆子欺骗大人。”和尚的话却是真话,大理寺的审问手段早在民间有所耳闻,其手段不仅仅是皮肉上受苦,有传闻有些犯人受了大理寺的审后都患了失心疯。
“你先前说这几日你们便人心惶惶,是为何?”
“据说修建塔院碑林时,挖出了了不得的东西,是什么东西就只有当时的工人,监工和几位大人知道。自从挖出了那件东西,那些工人便相继辞退,声称再留下修葺性命不保。那日后监工也整日无精打采,忧心忡忡的。”
“那你们中可有人知道那是何物?”
“没有,负责挖掘的工人都辞退了,不过我听说是有关国师的东西!”
“国师?”湛台却羽皱了皱眉,若是此案牵扯到国师就是拿了烫手的山芋,满朝文物见过国师真面目的只有武后,但是得罪了国师的人,却没有一个落得好下场。
“这白马寺的和尚,都是你们工人假扮的吗?”湛台却羽想了想问道。
“是啊,我们刚来也纳闷,偌大一个白马寺一个僧人都没有。当时监工说因为要修葺,僧人们都暂且搬到别的寺院去了,可是这白马寺里从来就没有过和尚。”湛台却羽听着假和尚越说越玄乎,做了个手势让他不要在说下去了。
“那些辞退的工人里,可有你认识的人?”
“没有!”假和尚摇摇头。
湛台却羽再无任何好问的了,只是将获悉的线索全数写下,绑在信鸽脚上,又走到庭院放飞,找到了工人的下落,他也算是了了一件大事。此时已值晌午,湛台却羽随意寻了个街边的小铺,点了一碗汤面,奔波了半日,他还一点东西都没吃。他想起怀里还有霍东来生前批阅的文件,如若真是如那假工人所说,那么他们的死因无外乎都是因为白马寺中挖出的东西,也许霍东来批阅的文件中能够找到关于这个东西的蛛丝马迹。
小贩为湛台却羽端上了一碗热气腾腾的汤面,这家面馆店面并不大,生意却奇好。起依靠高汤熬制的面汤浓香久而不散,若是平时湛台却羽必要吃上几碗,如今却食之无味。整件案子无从下手,且若是与国师有关,每一步调查都需要慎之又慎。湛台却羽叹了口气,若是按照工人的供词,那行凶杀人的竟能从黑气里而出,散黑气而去,唯有妖物可以办到,那么操纵妖物的人又是何人。他许诺给每人一百两,百余人就是上万两,此人必定家底殷实。神都城内能够拿出万两挥霍的人数不在少数,但是此人若能操纵妖物,但他必是行事与常人不同,很有可能是孤僻之人。
湛台却羽思忖若是这样调查下去必定是大海捞针,那些辞退的工人也是石沉大海,想在寻找到他们恐怕已经是不可能的事情,兴许他们已经早三位大人与监工之前就被杀害了。神都的工人多半是工部招来的流民,户部没有任何记载,若贼人有意杀人灭口掩藏尸体,湛台却羽是无法找到任何下落的。
若是有一种感觉形容此刻湛台却羽的感受,那便是巧妇难为无米之炊。湛台却羽年纪不到三十,又是刚入大理寺不到半年便擢升少卿一职,此时他比任何人都需要侦破此案树立威望。大理寺上下除裴少明外无人真拿他当做少卿,正是如此湛台却羽才往往单独行动,这样也更合他意。
“客官,是不是小店的面不合胃口?”老板热情的问起湛台却羽,湛台却羽这才想到自己只动了几筷子的面之后就再也没胃口吃了。
“是我今日没什么胃口。”
“客官可是有什么心事?”
“嗯....”湛台却羽有些烦躁了,本就对案情一筹莫展,又遇到个喋喋不休的面馆老板。
“天寒了,生意也冷清了不少,我天天在这里,这几天才等到你一个客人。小伙子,不如我们聊聊。”
“老板你天天在这里,那白马寺这几天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吗?”湛台却羽料想面摊老板一时半会是不会安静了,索性便问些有关案情的事。
“你是大理寺的人吧!”老板一语道破。
“好眼力!”
“我自打搬进神都起,便在这白马寺下开启了我这面馆。这几年来,白马寺从未寻常过。”面馆老板的这些话引起了湛台却羽的兴趣,他没有作声,做了做手势示意老板接着讲下去,他有一种预感,老板将要说的将与此案有着联系。
“这白马寺乃是国师薛怀义修炼的寺庙,偌大一个白马寺,却一个僧人也没有。但是在国师得宠之前,白马寺可是上上下下都是和尚。后来这些和尚一夜之间都消失了,之后不到半月,薛怀义便登上了国师的宝座。”
“听你的口气,你知道这些和尚的下落。”
“小人不敢说知道,倒是那些和尚消失的几日后,有个道士在我这里吃面,随口说起那白马寺的和尚下落何在他一清二楚,他若是告诉我就让我免了他的面钱,我这一碗面本也挣不得几个钱,就当做听些趣闻。谁知那道士说白马寺上下的和尚都被国师薛怀义杀了。”面馆老板凑到湛台却羽耳前,四下望望低声耳语,如今国师如日中天,这种话若是被好事之人听到,这面馆老板免不了惹得一身骚。
“你接着说”
“那道士说的时候神情一点儿也不像戏谑,他说那白马寺上绕着一股妖气,乃是国师用这千名僧人的精血炼成了一枚血舍利子,所以国师才有这通天的本事。后来国师成了朝中红人,白马寺反而再也不招僧人了,那道士我也再也没见过。不过啊,客官您也不必当真,您就当听轶闻,不过要是赶上月黑风高的晚上,还是不要在白马寺附近逗留。”面馆老板说的真假参半,湛台却羽本就不太相信,但他此刻又有些怀疑。
“我乃大理寺少卿,你如此污蔑国师,就不怕我带你回去受尽皮肉之苦再置你于牢狱之中吗?”湛台却羽笑笑。
“大人若是要拿我,早就动手了。您与往日的那些大人不同。您虽然身披官袍,却没有半分官威,您身上的气势,恐怕是来源于您就任大理寺之前所做之事。”
“有趣。”
湛台却羽面色放松了不少,惨白的脸上终于露出一丝微笑。他的手在桌下已经紧紧的扣着腰间的长剑,只待这面馆老板话音一落,剑锋必停在他颈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