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仁怀见他如此殷勤,淡然一笑,不再坚持。此夜,两人把酒言欢、秉烛长谈,从外敌与军政、从朝廷到地方、从权贵到百姓,直谈到三更方才歇息。
次日一早,李仁怀向刘晟检辞行,刘晟检屏退左右,拿出一份奏折让他过目。李仁怀满心疑惑的接过一看,写的正是参刘晟睿的折子,上面内容是刘晟睿到南部后的所作所为,对他赈灾迅速有所赞誉,但对他视李仁怀警示于不顾,疏于防范导致瘟疫泛滥,却不思补救,反到欺上瞒下,导致这罕见的灾祸。
李仁怀不由蹙眉道:“这是何意?”
刘晟检道:“我已令人连夜将南部刺史贺志成及其管事拿下,其管事已承认李兄所言属实,并写下供状。我想派人将此奏折和贺志成押送进京,呈给皇上。”
李仁怀心下顿生不快,沉声道:“晋王爷,眼下当务之急难不是防治瘟疫么,你却尽想着扳倒成王?你此时拿下贺志成,也不怕这南部政令不通,耽误疫情!”
刘晟检见他着急,知他一心为疫区百姓担忧,也不以为怪,轻笑一声道:“李兄以为本王只想着谋权之事,也太小看本王了!”他略略抬起下颌,神色间有一丝傲然,“李兄所虑之事,本王早已想到,本王已委任江惟郡太守徐国正暂代刺史之职,全面主持南部瘟疫防治之事。此时李兄的防治之策已和随行人的御医,已在奔赴各疫区的路上了。”
李仁怀没想到他办事竟如此果断神速,两人昨夜明明一起谈到三更时分。没想到他还有时间安排部署了这许多事情,心下不得不暗自佩服,面上却只是一派云淡风轻:“在下认为这奏折还是缓些时候再送,否则会有相煎太急之嫌。”
刘晟检略一沉吟,点头道:“李兄所言甚是,但若本王迟些日子再呈上奏折,南部疫情可能已得到缓解,圣上心情放松了,只怕不会重责皇兄?不如乘此时瘟疫泛滥,圣上忧心之际,以赈灾不力致使瘟疫泛滥为由将贺志成押解进京,再呈上折子和管事证词,两相应证,便坐实了皇兄误民之罪!”
李仁怀对这种揣摩人心之事最是厌烦,也从不愿花精力去猜度,听刘晟检说得也颇有道理,便点头就道:“王爷言之有理,一切由王爷定夺,需要在下做什么,王爷只管吩咐便是。”
刘晟检哈哈笑道:“本王只是想与李兄坦诚相待,方将折子拿给李兄看,此后之事到不劳李兄出马。李兄只须尽快找出这瘟疫的治愈之法,便是帮本王大忙了。”
李仁怀在第四日下午便回到了绍阳县,也不回县衙,便直接到了病迁坊。
两位值守大夫见到他欣喜不已,说这几日病迁坊情况极好,轻疫区已有十余人消除症状,恢复正常。但这十余人却不愿离开,说这条命是公子救的,不能忘了恩情,都坚持留在病迁坊帮忙,给病人梳洗喂药、打扫坊间卫生。
听得此言,李仁怀悬了几天的心终于放了下来,舒展了眉头问道:“重疫区情况怎样?”
说起重疫区,两个大夫面色凝重起来,一个摇头叹道:“重疫区的病情也算是控制下来了,这几日只有两人死亡,其他人虽然没死,却也未见起色,仍是发烧呕吐。”
李仁怀立即罩上外衫,戴上面巾,往重疫区行去,待到出来之时已是天色向晚。他边走边寻思着刚才问诊时发现患者与前几日的细微差别,这表示用药还是有效的,只是效果不太明显,可能是各味药的用法用量不协调,该如何调整才是最好。
心里想着事,竟未看到陈春海已亲自来到病迁坊。陈春海见李仁怀出来,上前一揖,朗声说道:“李公子真是仁心仁德,刚从江惟回来便不辞劳苦直奔此处,实在令人感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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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仁怀满脑子都是各种症状和药材,也未留意是谁,只点点头算是打过招呼,走到桌边坐了下,以手支额继续思索。陈春海也是一心以百姓为念之人,见他似正想到紧要关头,也不介意他的无礼,示意众人噤声,别扰了他的思路,自己亲自在石砚中加了水,磨起墨来。
半个时辰后,李仁怀才拿起笔开了药方,反复看看几遍,修改了两味药的剂量,抬起头来欲让思茗誊抄,一眼看见坐在对面的陈春海,不由一愣:“陈大人也来了!”
众人见他专注至斯,不由相顾莞尔。思茗暗自拉拉他的衣袖,低声道:“公子,县大老爷都来半天了,一直坐那等你,还亲自为你磨墨。”
李仁怀忙起身向众人抱拳道:“是在下失礼,让各位久候了。更劳烦陈大人磨墨,实是该打。”
陈春海回揖道:“公子为百姓如此尽心,何来失礼之说?在这疫症医治上,我也就只能做些磨墨的小事了。”
李仁怀把方子递给思茗,令其誊抄了交与差役按方配药,明日早上便给重疫者服用。安排妥当方向陈春海道:“大人今日怎得闲来病迁坊?”
陈春海道:“这些日子以来,本官已将陆续到达的赈灾银钱按人头分发各户,又将朝廷拨下的耕牛、农具、种子等物资也安排妥当,这两日才将洪水冲毁的灌溉水渠修缮完毕。如今朝廷减免了南部诸郡两年赋税,百姓们都感谢圣恩。如今各家各户也算安定下来,都忙着种庄稼蔬菜,生产生活也慢慢恢复正常了。”说到此处,他疲惫的脸上露出欣慰的笑意,“前些日子百姓还受瘟疫所扰,人心惶惶。自打公子来后,疫情也逐渐控制住了,这几日再无人感染。如今一切渐渐走向正轨,到是这病迁坊里的数百人,成了本官的一块心病。全县大多数人家均有亲人隔离在此,大家都盼着亲人治愈回家。”
李仁怀道:“此次瘟疫与古书典籍所载并不完全相同,我多番调整药方也未找到最有效的治疗方法。所幸已控制住瘟疫继续泛滥。这里的病人我定当尽快想法子医治。”
陈春海眼神中全是恳切之意,握住李仁怀的手道:“这些日子公子所为,大家有目共睹,今日我听说公子从江惟回来,原本在县衙备了薄酒为公子洗程,到不曾想公子竟直接到了这里。此时天色已晚,想来公子也饿了,我就让人把酒菜送了过来,咱们就在这里饮上几杯,一来为公子接风,二来预祝这里的病人早日康复。”
差役从食盒中取出酒菜,虽说是接风,却也只比平时多了三四道菜,李仁怀淡淡一笑,心道这果真是薄酒,若是太过铺张自己反到不喜。
当下举杯先敬了天地,为南部百姓祈福,众人方才互相敬起酒来。思茗人小不会喝酒,到是趁着他们喝酒之机,多吃了两片肥肉,心下甚是满足。
这一次李仁怀开的方子到很是对症,重疫症者服后,便慢慢止住了吐泻,也退了烧,只是病久了身体虚弱,无力起床。李仁怀终是松了一口气,让陈春海将药方令亲信快马送到江惟钦差行辕,务必亲自送到晋王手中。
这病迁坊情况稳定了,李仁怀心情甚是放松,救治疑难杂症的瘾又犯了,便找到陈春海,要求在这县衙找一个地方,由自己免费为乡亲们看诊。
陈春海自是大力支持,立即在偏门处设了一处义诊堂,并贴出告示,称国之妙手李仁怀李大夫缝单在病迁坊职守,缝双便在县衙义诊堂坐堂免费看诊。
李仁怀此时在绍阳县呼声极高,百姓都称他为“李神医”,告示一出,全城百姓无不拍手称快。第二日,平日里无钱看病的、旧疾陈苛久治不愈的便纷纷前来看诊,一时间义诊堂门庭若市。一些病症开方子、施针便好,有的却需灸烙、坐药多次治疗,李仁怀也不觉厌烦,细细为众人诊治。
李仁怀生得儒雅俊朗,又医术如神,如今开堂义诊,大家看到盛传的神医模样,无不惊为天人。很快便成了三姑六婆热议的人物,纷纷说这李神医除了不苟言笑外,从长相到性情无不完美,便是天上的神仙也不过如此。
到得后来,前来看诊的人反到没有专程来看他的人多了。谁家做了好吃好喝的,也总想着给他送一份过来。李仁怀推辞不过,只得让思茗收了。思茗借此好好饱了几日口福,慰劳了一下自己的肚子。
李神医的才德人品,令人交口相赞,俨然成了少女心中的理想丈夫,妇人心中理想的女婿。
有好事者终忍不住询问他是否有妻室的,李仁怀一率回道已有妻室;再问是否有意纳妾,李仁怀便答心中只有妻子一人,无意纳妾。
于是,李神医的妻子便成了众人口中谈论最多的神秘人物,均叹不知何等女子,才能令李神医这样的人物倾心相爱、死心踏地。
如此过了十余日,病迁坊患者十有八九都已康复,再无反复之况,而绍阳县身有疾病之人,也都得到李仁怀医治。
李仁怀听得如今整个南部,江惟郡瘟疫防控最为有序,各县未再有瘟疫均扩散之状,各处病迁坊的患者也逐渐好转,其他各郡境况也逐步向好。到是离江惟郡最远的江开郡形势不容乐观。
江开郡原本受灾最重,洪灾之时便冲走近万人,又因地处边远道路多数冲毁,赈灾钱粮、药材不能及时运达,导致两万余灾民感染瘟疫,已有七八千人不治而亡,如今江开郡十室到是空了五六室,就连谷山、青陵两县县令也染疾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