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见着黛芙华又是素手一伸,掌心黑气吞吐,朝小魔族打来,神淮心一紧。
所幸小魔族就要跑进破庙了。
→好吧,其实并没有什么好所幸的,就算跑进破庙,如今还蜷缩在蛋里的神淮也不是黛芙华的对手,说不定还会连累他被黛芙华牵累发现或者无差别攻击了。
可是神淮就是下意识地想把小魔族圈在自己身边,总觉得到他身边就会安全一样。
想到这里,他不禁有些自嘲地嗤笑一声,可是立刻的他就笑不出来了。
只见小魔族就要跑进破庙了,就算躲不过黛芙华,至少还能躲过她这一掌,他却忽然一个驴打滚朝对边扑了过去,生生硬接了黛芙华一掌,原本就被烧焦了的背甲立刻皮开肉绽。
如果不是黛芙华不知什么原因忽然打偏了几寸,估计小魔族现在已经是只死野猪了。
即便如此,还是有浓郁又难闻的魔族血腥味渗出。
神淮却无心嫌弃,他心里陡然升出一种异样的感受来。
平时不是蠢的不行吗?一根筋的,都不能多转一下!
现在就这么机灵了,还能想到他在破庙里,来个转移视线?
小魔族被黛芙华打中后,双蹄一蹬,一扭身咕噜噜就顺着坡滚了下去。
黛芙华亦是一旋身,朝小魔族掠去,渐渐离远了破庙。
神淮深深吸了口气,收回了所有神识。
虽然他不知道黛芙华为何一定要置小魔族这样一个魔族高等血脉于死地,可是他知道如今小魔族无论做什么都是垂死挣扎,而他现在什么都做不了。
无能为力……
与其眼睁睁地看着小魔族惨死在黛芙华手下,还是好好积蓄力量,以后替小魔族报仇吧。
小鬼,你放心,他神淮他日一定会将黛芙华挫骨扬灰,带到你面前来的。
可是神识可以收回,五感却无法封闭。
那杀猪般的‘嗷嗷嗷’叫唤,垂死的挣扎,凄厉的惨叫,甚至可以透过几十丈远穿过来。
神淮如此清晰地感觉到小魔族是那么的想活下去,又是那么的不甘,那么的痛苦。
时间一分一秒地流逝,远处传来的嘶声哀嚎好像一把尖刀凌迟着神淮的理智和镇定。
忽然,凄厉的叫唤声戛然而止了,像匕首划破咽喉,所有的声音都只能卡在喉咙里一样。
神淮心蓦地一颤,神识下意识地展开。
直到看到不远处,小魔族无力地仰倒在青草地上,四肢朝天,肚皮翻起,鲜血染红了一片嫩绿的草丛,触目惊心。
只是虽然凄惨,却到底还活着,看到这副情景,神淮才松了口气。
此时,天幕之下,一片漆黑,一袭柔软黑色绸裙的女子站在小魔族身前,像是要融入夜色间,她三千青丝柔顺披下,漆黑的裙、漆黑的发、漆黑的眼,苍白的脸、苍白的脖、苍白的手,周身无一饰物,却美的触目惊心。
只是她看着小魔族的眼睛却是一片冰寒刺骨,还带着浓重的厌恶。
似乎被这样的目光看的难过,小魔族大大的铜铃眼里的悲伤都要溢出来了。
黛芙华踏前一步,素手扬起,掌心黑气吞吐。
小魔族无力地合上眼睛,大抵已经放弃了一切挣扎与希望,等待死神的降临。
神淮心一紧。
黛芙华玉容森寒,杀机毕露。
眼见着那一掌就要落下,小魔族却忽然睁开眼睛,眼睛也不见之前半分悲伤了,反而明亮又眷恋,他动了动嘴角,像是要对这个世界做最后的告别,却没有发出半点声音。
可是……
神淮看到了,不知道为什么明明是那么小幅度的嘴部抽动,明明对方的脸都被燎焦了、面目模糊,可他就是看到了。
小魔族说的是——
蛋蛋,对不起。
神淮突然想把小魔族拎到面前好好打一顿,怎么就是那么蠢呢,怎么教都教不好,对不起他什么呀,哪里对不起他了?
是他冷心冷肺、见死不救才对!
小魔族简直特意戳他心肺地长啊。
脑海中一下子划过许多画面。
——蛋蛋,你都不说话,是不是不舒服?我……我给蛋蛋做个窝好不好?
——蛋蛋呼呼,病病不痛。
——好了,蛋蛋快点来吃掉我吧。
神淮深吸了口气,他之一生,贵为妖王,受到逢迎,理所应当,只是在他还什么都不是的时候,天上地下,却只有一个蠢笨如猪的小魔族尽心对待还是颗蛋的他。
这种毫无缘故的喜欢和笨拙稚嫩的呵护简直叫他毫无招架之力。
罢了,反正他这辈子也是拣来的,就搏上一搏吧,此时此刻,他已然做不到无动于衷、冷眼旁观了。
活了这么多年,也就看真心这种东西最稀罕了,现在就当回报小魔族对他的一片真心好了。
思维的流转速度总是快得不可思议,从一念消到一念起不过转瞬而已——
就在黛芙华的手掌即将落下的瞬间,千钧一发,破庙里传出一阵浓烈的大妖气息。
方圆百里,所有飞鸟走兽都忍不住战栗臣服,跪倒下来,瑟瑟发抖。
黛芙华手指一顿,蓦地转过身,冰冷无情的脸上浮现出不可置信的表情,喃喃道:“神淮?”
倏然一阵红光大盛,几乎照亮整个夜幕,接着光芒骤缩,凝出一个华丽无双的身影来,长袍如火,眉目昳丽,灼灼其华,耀眼的叫人难以逼视。
“一别多年,别来无恙?”神淮口气悠悠地说着寒暄的话。
黛芙华面色一整,转瞬之间,寒霜褪去,笑意盈盈:“五十余年不见,未曾想凤王风采依旧,想来落日岭一役,举世传言我二人皆身死魂消,当真可笑。”
说着她朝旁瞥了一眼,似是恍然想到还有一个小魔族:“当真该死,竟让这般丑物污了凤王的眼,待妾身肃清了这魔族叛徒,再与尊驾把酒长谈不迟。”
说着,她素手一扬就要拍向正呆呆怔怔看着神淮的小魔族。
神淮目光一沉,掌心一摊,红光闪过,是一把黑色长剑,他横剑接下黛芙华的劲风,似笑非笑道:“黛芙华你可是记岔了?这么一个四五岁大的幼崽,牙牙学语尚且不会,岂能做出背叛魔族的事?”
看到神淮出手,黛芙华面色一凝,不再说话,掌心黑气吞吐,化作一根长满倒刺的长鞭,以一个极其刁钻的角度挥出。
这般状况,显然话已到了尽头,神淮也不再开口了,只尽数接下黛芙华所有的攻击,并竭力护住小魔族不被他们的打斗波及
只是……他面上云淡风轻,实则内里已是强弩之末。
当真失算,按他对黛芙华的了解,这个永远理智、谋定后动的女人,明知不敌他,在他力保小魔族的情况下,必然是会巧笑应下,谁知……
她要杀小魔族的心竟如此坚决,不惜拼着重伤之身与他争斗也非要杀了小魔族不可。
正常情况下,黛芙华自然不是神淮的对手,可谁叫如今是灵异状况呢?
神淮他压根儿就没破壳,连个肉身都没有,不过是因为他神魂强大,凝实度远高于常人,才没叫黛芙华发觉他现在根本是魂体罢了。
随着体内灵气大幅度的流失,神淮的身体竟已经一点点变得透明。
黛芙华目光一凝,恍然大悟,出手愈加迅疾。
神淮心沉了下来,怕是不行了,他瞥一眼还木愣愣地瞪大眼睛看他的小魔族,心内微叹,罢了……
左右再这样下去,他也是会在黛芙华的攻击下神魂尽毁的,与其如此………不如……倒还赚了小魔族一条命呢。
心思电转,下定决心,神淮忽然长剑一抛,跃至半空。
他的身影一闪,化作一只振翅飞起的火凤来,繁盛绚烂、万丈斑斓,双翼张开、光盖日月,美丽得不可思议。
他嘴角一张,万千火舌从内吞吐而出,化作红链,如闪电般迅疾而来,在黛芙华还没反应回来之前,便直击她四肢九窍。
“啊——”
一声凄厉的惨叫,黛芙华晕厥倒下,面目焦黑,几与衣袍一般颜色。
与此同时,火凤的颜色也变得黯淡下来,稀薄的近乎透明,他凤眸微张,朝小魔族的方向看了一眼。
小魔族却依旧一副傻傻的样子,只是一接触神淮的目光,他的眼睛立刻明亮起来,他动了动嘴角,吐出无声的叫唤:神……神淮…
只是神淮却没有像往常一样语调闲散地回应他了,只见半空中火凤忽地一闪,光芒尽数敛去,化作一颗小魔族再熟悉不过的蛋来。
只是这蛋身却不似以往萤光流转,反而毫无光泽,灰白得像墙粉一样。
‘咔’——
浮在半空中的蛋壳从内裂开,好像玉石被从中间敲击了一下一样,一点点龟裂,破碎成数十片小碎片掉落在青草地上。
所有的威压陡然解除,没有半分气息残留,似是从未出现过一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