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晚上的炼气足以恢复精神气力,甚至还有不少的富余。因此许多炼气士早已放弃了睡觉这个说法,直接将其称之为冥想。炼气士追逐长生,每一寸时间的浪费都显得尤为可耻,若是让宗门内的长老晓得小辈睡了懒觉的话,直接罚其面壁半年都是常有的事儿。
这天清晨,苏慕悠悠睁开眼睛,只觉得精神饱满,没有丝毫的倦意。缓缓推开门走出,便看见江漓漓正在院子里边练刀,便笑道:“原先在吐纳之时就听见门外隐约有铮鸣之声,没想到你这么早就起来练刀了。”
江漓漓没回话,苏慕也不在意,只靠着门槛坐下来,微微眯眼望着江漓漓的动作。先是一挑眉,随即脸色便凝重了下来,眼神之中少了迷糊之色,多了一丝精光,接着眉头又是一挑,脸上的惊讶之色愈加浓重,最后道了一声孔武有力,浑然天成,好刀法。
最后一刀落下,江漓漓长吁了一口气,又微微眯上眼在原地静立了半分,这才接着先前苏慕的话题道:“怎么?你还以为我是成如是那种懒人不成?”
苏慕便笑了,在先前几天他就见识过成如是睡觉的本领,每日不到上午时分是根本不会睁开眼,就算是旁人可以打扰也只是迷迷糊糊骂一句,翻了一个身接着进入梦乡。此刻苏慕摇摇头,道:“能睡觉是福气,睡得香更是福气。”
江漓漓拿出一块毛巾擦了擦脸上的汗水,“那岂不是身死之后就享了天底下最大的福?”
苏慕晓得江漓漓这人性子如此,便不再多提,只道:“鬼母与吴舟人呢?”
江漓漓在院子里边的椅子上坐下,给自己倒了一杯香火茶,缓缓饮了一口。
这香火茶乃是冥地特有的茶水,如同阴酿一般,只不过这香火茶比起阴酿来要多见、廉价一些,寻常小鬼也能吃上一杯。但也只是一概而论,其中不乏名声如阳世的龙井、大红袍一般的茶水,且要更加珍贵一些。这香火茶味道极好,可若是将这茶水端到阳世之中的话,便与拿清水冲泡纸灰并无二样。
吴舟老早就说了这个道理,只能由阳入阴,不可逆转。可成如是仍旧是不信,前些天闲聊的时候还说等自己从冥地出去之时要带上一大壶阴酿与一大壶香火茶拿去阳世之中看看,看究竟是不是吴舟说的这个道理!还在末尾添上了一句,若是到时候这阴酿没有变成潲水,香火茶没有变成纸灰水的话必定要拿吴舟一个好看!
此时江漓漓缓缓吃完这么一杯香火茶之后回道:“鬼母应当是在修炼,吴舟这厮不晓得,说不定去外边闲逛去了。他这人便是如此,总是闲不住,要到处看看,到处走走,似乎有操不完的心。等到真正遇上大事的时候根本就没有半点法子。”末了江漓漓又补上一句,“是天生的瞎操心,也是天生的贱皮子。”
江漓漓说话一向都是这么难听,苏慕心想得亏吴舟不在此处,否则指不定要有多恼火。只是苏慕不晓得的是,吴舟早就对江漓漓的这种冷嘲热讽习惯了,浑然不放在心上,若是就骂了自己这么一句贱皮子就得恼火的话,他只怕早在一年前就已经气死了。
这时候院子门推开,吴舟端着一大盘看似糕点的红色玩意儿走了进来,笑道:“这是我从酒楼里边卖的,店家说这糕点名作九香糕,乃是这小幽城之中的特色糕点,快尝尝,看看味道怎么样!”
江漓漓瞥了吴舟一眼,冷哼道:“怎么?自己不晓得这玩意儿好不好吃就先叫我们尝尝?”
吴舟撇撇嘴,也不在意,只道不吃算了。
正欲将其端到苏慕面前,就又听江漓漓道:“我说了我不吃吗?”
看着吴舟这一副铁青的脸色,苏慕吃吃笑。
三人一人拿了一块,刚刚吃了一口便望见鬼母从房间里边走了出来,吴舟便笑道:“来的真是时候,来来来,快尝尝我新买的糕点。”
几天过去了,鬼母仍旧是没有给吴舟好脸色看。正欲伸出手去拿一块糕点,听到吴舟称这糕点乃是自己买的之后便飞速地缩回了手,极为嫌弃道:“你买的?那这还能吃?指不定从你身上染上了什么乱七
八糟的玩意儿,恶心得很!”
鬼母原本文静,此时这么一番话竟也有江漓漓几分真传,果然对于拐弯抹角骂人这种乃是女子天声的本领,旁人就算是羡慕也羡慕不来。只不过这话出口之后旁面江漓漓与苏慕看着手中那一块糕点,脸色便愈加不自然了。
最后江漓漓将这糕点重新丢进盘子里边,“这还吃个屁!”
苏慕却没再在意,只冲着鬼母道:“其实味道还蛮不错,拿一块尝尝也不错。”
“不吃!”鬼母语气生硬。
吴舟又撇撇嘴,“不吃就不吃,果然唯女子与小人难养!”
话刚出口,便见到江漓漓与鬼母尽数瞪着他,便连忙道:“成如是呢?你们不吃有的是人吃!”
江漓漓与鬼母没有理会他,就只有苏慕回道:“如今没有动静,说不定是在睡觉呢!”
“还未起床?这都是什么时候了?”
“昨日他吃了不少的酒,说不定是这个原因。”
吴舟恍然道:“原来如此,说不定这一觉他要睡到今天晚上,我这盒糕点也算是瞎买了。”
“没事,我多吃两块。”苏慕这么说了一句之后又道:“成如是这一觉要睡到今日晚上?”
“这算什么?”江漓漓道:“上次吃醉了酒之后他整整睡了两天两夜夜,我还以为他死了,刚给他挖了个坟他便醒了,烦人得很!”
苏慕瞪大了眼睛,就因为吃醉了酒睡不醒就要给他挖坟?这也太。。。那啥了吧!
似乎是看出了苏慕心中所想,吴舟笑着解释道:“没有他说的这么夸张,哪里睡了一天一夜?分明才只是一天半夜罢了,不过坟倒是挖得挺深的,着实是费了我们不少的气力。”
苏慕僵硬笑了笑,埋下头啃自己手里的九香糕,默不作声。
此时江漓漓极为不耐烦地转头看着成如是的房间道:“这混账东西,咱们今日也是要商量接下来的行程呢!可不能叫他这么睡!多便宜他了啊?”
说着江漓漓一脚踢开了成如是的房门,愣了,才发现成如是的房间里边空无一人,就连被子也是整整齐齐,根本就没有半点住过人的模样。
“怎么?没人么?”
江漓漓皱着眉头转过头来,“奇了怪了,这厮跑哪里去了。”
此时听到江漓漓这么一说,苏慕便冲着院子里边那棵树喊了一声囫囵子,半晌没有听见回话声,便几步踩上了树,也未在昨日囫囵子自己搭好的小棚子里边看见囫囵子的身影,也愣了,“囫囵子也喜欢睡懒觉,我方才还以为他在睡觉,可如今也没见到他的踪迹。”
“莫不是两人出去玩耍去了?”吴舟将手中的九香糕放在桌子上,给自己倒了一被香火茶。这九香糕虽然味道不错,可吃多了确实是有些腻。
“玩?”江漓漓嗤笑了一声,“他能起得来床?”
吴舟便不做声了,成如是确实不是起这么早的人,更不用说昨晚他喝得可不少。
缓缓站起身来朝着院子外边走去,江漓漓道:“只要是莫给我惹出麻烦来就好。”
“嘿,去哪儿?”吴舟问道。
“难不成还一直窝死在这院子里边不成?总得出去看两眼吧,说不定能得到什么消息。”
众人便不再这院子里边久呆,可刚刚走出门,就只见又不少的鬼修在窃窃私语,这近江南酒楼里边更是喧嚣热闹。
江漓漓转头问吴舟,“他们说些什么?”
吴舟回道:“我怎么晓得?”
“先前你不是出去了一趟么?”
“那时候我光顾着看周围的风景去了,哪里会在意他们在谈些什么?”
江漓漓只道了一声无用,随手拉住一个小鬼问道:“他们在论些什么?这小幽城之中发生了什么大事儿么?”
这小鬼是一副杂役打扮,恭敬回道:“回禀大人,他们在谈论昨晚发生的事儿!”
江漓漓心中闪过一丝不妙,连忙问道:“昨晚发生了什么事儿?”
这小鬼便回道:
“您晓得在不远处那花清池之中华采小姐养的四尾鳞彩鱼吗?就在昨日,就有两个胆大包天的东西趁所有人都入睡了之后偷偷捞出来两条烤着吃了,如今就连鱼骨头都丢在那花清池子附近呢!不过万幸的是,昨日晚上来喂鱼食的两个女鬼发现了这两个胆大包天的东西,将他们尽数抓回了地牢之中!”
江漓漓脸色漆黑,“你晓得那两人生得什么模样么?”
小鬼摇摇头,“我不晓得,可听人说那两人其中有一个是一只不晓得来历的松鼠鬼魅。。。。。。”
。。。。。。
而此时,成如是在地牢之中悠悠转醒,打了一个酒嗝,又望了望周围的环境,有些恍惚,“我这是在哪儿?”
话音刚落,就只觉自己脸上一痛,顿时清醒,冲着囫囵子喝道:“你这松鼠儿打我做甚?你是不是以为我好欺。。。”
话还只是说了一半,成如是就看清楚了周围的场景,一片森然!
漆黑的地牢,凄冷的环境,地上铺着的干草、以及不少的死人头骨!更是时不时传来空旷凄凉的哀嚎之声,成如是顿时心就凉了半截!
战战巍巍看着囫囵子,成如是问道:“咱们这是犯了什么事儿了?怎么会被抓入这牢狱之中?”
囫囵子哇呀呀怪叫,“你这厮竟然还敢问我?你昨日吃醉了酒叫我一起去捞两位鳞彩鱼烤着吃,这时候就翻脸不认人了?你少唬我!我告诉你,若是我一不小心死了的话,苏小九可饶不了你!”
成如是连忙摆手,“不能不能,我哪里是那种不晓得轻重的人?这鳞彩鱼万分珍贵,我怎么会偷来吃呢?莫不是弄错了?”
囫囵子一脸恼怒,正欲骂话之时忽而又听见一声凄异的哀嚎之声,顿时浑身发软,趴在了地上,止不住地喃喃道:“完了完了完了,想我囫囵子一生逍遥,就连那黑云峰的鲁大黑脸都奈何不了我半分,如今竟然在这一方寸之地中等死!完了完了,完了呀!”
是哦这囫囵子不晓得哪里来的气力,一把跳起来扑在了成如是的脸上,“都是因为你这厮,若不是你引诱于我,本座如何能够落到这种凄惨的境地?”
成如是也跟着哇呀呀叫了数声,随后将囫囵子扯开,几步走到铁栏杆面前,冲着外边看守的狱卒大声喊道:“大人?!你是不是弄错了?我可不是什么蟊贼,我可是正人君子啊!”
这狱卒睁开眼睛,先前他就听见了成如是与囫囵子两人在打闹,只是未曾理会,此时悠悠道:“我不晓得该佩服你还是该可怜你,这小幽城建立有一百年的时间了,那四尾鳞彩鱼在那花清池之中游弋也游了有几十年的功夫了。无数人都想过要偷一条来尝尝或卖掉,可这样做的你们两个还是头一个,勇气可嘉!!”
此时囫囵子也一把冲过来趴在了栏杆之上,匆忙问道:“佩服我是晓得了,可怜什么?”
这狱卒瞥了囫囵子一眼,又听见身后传来了脚步声,便道:“可怜,诺,你们自己看。”
话刚说完,这狱卒就一把跪在了地上,低眉顺眼。
脚步声越来越近,就见这条长长的通道之中走来了一大一小两个身影,成如是伸着脖子看去,就只见走在前方的是一个面色铁青的少女,走在身后的乃是一个高大的鬼煞。
这少女看其模样大致是二八芳龄,身着一条长裙,长发披落在肩,手中抱着一只白色小狗,头上插着一根珠钗。臻首娥眉,杏脸桃腮。远观如远山芙蓉,近看如涎玉沫珠,只不过其眉眼之间的寒意着实是叫人不敢细看。
那鬼煞则是一番凶神恶煞的模样,手中拿着一根铁链,头生尖角,面目狰狞,只看一眼就叫心生寒意。
而随着两人越走越近,成如是也终于晓得那狱卒说可怜是什么意思了。
就见那鬼煞手中的铁链末端乃是一截闪着银光的镰刀,刀锋之上斑点血迹,丝丝煞气便从其上缓缓渗出,只片刻时间,就彻底笼罩了整个地牢。
囫囵子一声哀嚎,“真完了呀!苏小九,你望不见本座称霸九洲的那一天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