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逆凡生 第十七章 两厢情愿(1 / 1)

文人书生要么喜爱的是柳条抽新、莺飞草长的初春,要么感叹的就是萧瑟凄凉,广袤空旷的深秋,因此这送春迎夏的暮春时节向来为文人书生所不喜。

只是这扬州城内还是一如既往地繁华热闹,歌舞升平。

陈文豪这会儿正与几个相识的文人在瘦西湖之上的亭子里把酒言欢,最开始谈论的无非就是歌词诗赋,紧接着看见几个红楼姑娘在楼上揽客之时就慢慢谈论起来花魁名妓。

一个穿着深蓝色长衫的文人感慨道:“都说着瘦西湖之上的花船不计其数,慕名而来的文人雅士也不计其数,可踏进那西湖之中的顶尖儿花船上的人却真没有几个!要么就是官居一品的大红袍,要么就是富可敌国的大善贾才有面儿能让那花船里边的人儿唤上一声大人,至于我们这些清贫学子,可真是毕生无望啊!”

话音刚落,几个吃酒的书生都有些叹息,这会儿一个眉眼清秀的书生道:“几位兄台万万不可如此感叹,都说天不杀少年,霜不动春柳,又有言道长风破浪会有时,直挂云帆济沧海,怎能如此颓丧呢?”

“毕兄说的有理!”先前那深蓝色长衫文人哈哈笑道:“是为兄颓废了些,多谢师弟提点!”

又一人说:“虽说是这样说,可真是等到我等出头之日不晓得是何年马月,那时候只怕名扬一方的花魁都已人老珠黄。时间流逝不等人啊!”

稍微感叹了两句,先前那深蓝色长衫文人又笑道:“不晓得各位兄台听说了没有,那花魁李佳人竟然有半个来月没有见人。”

“哦?”说到这里一人问道:“所为何事?”

“那谁能晓得出了什么岔子?只听说那老鸨都急得连饭都吃不下了!“

又道昨日在红楼上遇上了一个清倌,虽嘴里说着只卖艺不卖身,可只是将银子丢下去便老老实实给你暖被子,惹得众人哈哈大笑。又一人道前些月与一个官宦子弟做了一笔买卖,只是写几首诗词卖于那人便得了四五十两白银,接下来几个月过得可真是滋润。脸上洋洋得意,其余人满脸羡慕,道自己怎么就没遇上这等“贵人”。

酒过半响,先前那姓毕的文人转头看着陈文豪,”诶,陈兄?咱们几人差不多有半年没见,怎么如今你变了这么多?当初你可是话最多的那人呢!“

陈文豪苦笑了一声,抱拳道:”心里有事儿,自然是嘴里无言。“

都晓得不揭人家苦处的道理,只是说了几句若是有求,自然是竭尽全力这样的话之后就转开了话题。

先前那深蓝色长衫文人转转眼睛,“今儿个陈兄如此低迷,倒不如咱们几人一起去扬州最有名的红楼去找找乐子,也顺道给陈兄接风,大家说如何?”

登高狎妓都是文人自诩的风流,于是众人也没含糊,一个个大声叫好,”今儿个可得兄台多出一些银子,否则可要寒了陈兄的心!“

“自然无事!若不是因为前些时日买了一套上好的文房四宝,如今这几天就叫我白请都行!”

听到身旁众人谈论得兴高采烈,陈文豪微微苦笑,打断了这几人的谈论,“各位兄台,鄙人家中有事儿,只怕是不能跟几位兄台去红楼赏景了,莫怪莫怪!”

“陈兄,你这可不地道!”

“正是此理,咱们乘兴而去,唯独你一人想打道回府,岂不是坏了兴致?”

陈文豪抱拳作揖。

几人看着陈文豪这副做派,自然是晓得劝不回来了,就恼火地道了一声:“既然如此,那便散了吧!各自回府吧!”

看着几人一扫衣袖,陈文豪想笑没笑出来,最后叹了一口气,将桌子上还未吃完的酒倒在一起,又独自靠着栏杆将剩酒吃完,最后望着宽阔的湖面觉得有些沉。

扬州瘦,西湖更瘦。

扬州胭脂,西子胭脂。

陈文豪有些愣神,心想当初那些志气云霄的同窗士子如今怎么就变做了这么一副模样?

也无心继续流连,将这四方桌清理干净之后陈文豪踱着步子慢慢走下了亭子,没走几步就到了红楼前头,楼上几个女子望见陈文豪之后连连喊道:“公子不上来与姑娘们说几句诗词么?”

陈文豪作了一揖,“多谢姑娘赏脸,可家中有事不可久留!”

姑娘们娇笑,“怕是身上没有银两吧!瞧你模样俊俏,今儿个姐姐们陪你吃酒不收你的钱如何?”

陈文豪还是拒绝。

这么一来那些姑娘就有些恼了,骂了一声不晓得轻重的迂腐文人之后便开始给其他行人使眼色。

陈文豪还是走,路上遇见了几个当街为了一个清倌打架的书生,又看见了几个富家公子坐在临街的厢房里边与姑娘肆意调笑,又看见一伙贩夫走卒在码头上汗水挥洒,可一句声也没做。

回到了在扬州租下来的客栈,望见客栈里边就只有穆春雨的丫鬟一人在客栈里边做针线活,便问道:“双儿姑娘,唐公子他们人呢?怎么一人也没见?“

双儿抬起头,有些诧异,“陈公子你怎么会在此处?”想了想又说:“谭队长交了货物与地下的弟兄们吃酒去了,两个老先生去拜访学生去了,先前我家小姐说叫你与唐公子一起去瘦西湖上赏景,怎么陈公子你独自一人回来了?”

陈文豪面色微苦,“我同几个同窗好友去吃酒了,这会儿酒席散了才回来的。”

双儿有些疑惑,“我家小姐没叫上你么?我还以为小姐去了东厢房是去叫你了。”

陈文豪笑道:“穆姑娘叫过我的,只是先前我就应下了同窗好友的邀请,便婉拒了。”

“原来如此。”双儿嘟囔了一声,又问道:“那陈公子要不要奴家烧一碗醒酒汤?”

“不必了。”陈文豪又笑了一声,转身走出了客栈。也没走远,就是坐在客栈右边一颗杨柳树下的凳子上看书,看了半天却没看出什么东西来,却觉得有些心烦意燥,又将书合上,走到旁边一个买酒的小酒肆叫了一碗梅子酒。

买酒的老妪嘴唇干瘪,就显得笑得和蔼,“公子可是有烦心事?”

陈文豪生硬地嗯了一声,转念又觉得自己如此做派实在是不好,连忙又换上了笑脸,“鄙人方才有些糟心,便如此口吻与婆婆说话,还请勿怪。”

老妪抿着嘴,“人之常情。”

梅子酒里边有些梅子渣,酒水却澄清得很。

陈文豪接过碗一口喝了大半碗,老妪又劝解道:“虽说梅子酒酒意淡,可如此喝总归是伤身体的。”

陈文豪道了一声谢。

老妪又说:“可是为了喜欢的女子?”

陈文豪顿时脸面通红,支支吾吾道了一声没。

老妪呵呵笑,“还说没?老婆子我活了这么久,什么没见识过?我年轻时候可是比你们这些文人士子还要风雅得多!“

陈文豪只是吃酒。

老妪又说:“婆婆我年轻时候是一个大泼妇,那时候看上了一个落魄的过路读书人,便大胆地给他表明了心意,可没想那人看不上我这副泼辣性子。”

陈文豪有些好奇,稍稍抬头。

“可我怎么能让他溜走呢?叫上了我几个姐妹趁着天黑将他一棒子打晕拖进了我家,绑在了柴房里边,就说如果你敢不答应我我就不放你走!”

“那人答应了么?”

“他性子可是倔强得很,哪里能答应我?一连过了五六天那人都没跟我说一句话。我也恼了,就没再给他送水送饭,又过了三四天,看见他枯槁的面容我再也下不了那个狠心了。松开绳子将他放了,就说你只陪我吃一顿饭好不好?”

说到这里这老妪满脸感叹,“可惜那人啊,竟然连一顿饭也不陪我吃,直接走了。”

陈文豪喊了一声,“婆婆。“

“没事没事,这都过去多少年了?也看淡了!”老妪舀了舀梅子酒,“只是想起那时候,就忍不住要问一声那人怎么就那么绝情。”

陈文豪正准备安慰两句的时候,忽然听见房子里边传来一声喝,“你这死老婆子,是不是又给别人说我坏话?”

老妪回过头骂了一声,“死老头,说你几句怎么了?叫你干活你也不干,整天就只晓得念书,能念出银子来么?儿子读书的钱还不是我一个人赚回来的?”

屋子里边那老头咳了两声没再说话了。

陈文豪哑然,突然就笑了。

“那人啊,去外头转了一圈吃了苦头,最后还是跑到我这里来了,说外边的饭菜没有我做的饭菜好吃。”老妪眯着眼睛笑。

碗里边的梅子酒吃完了。

陈文豪笑着笑着就想起了那年第一次去苏州之时,他望着坐在亭子右侧的穆春雨就再也闭不上眼睛。

可他是不是看到了穆春雨捧着头望着坐在自己对面的那个高谈阔论的男子眼神里边是什么意味?

可我情愿啊!

陈文豪这时候这样想。

——————

就算是暮春时节,西楚的风情也如同深秋一样萧条。

连绵的大风一直刮了差不多一个月,连带着西楚的天空也低迷了一个月的时间。从前天起就感觉外边的风差不多要停了,可一直到今天天空才明亮起来。

久违的阳光落在了西楚宏城之中,瑾儿一睁开眼就欣喜若狂,接连敲开了几扇房门,说今天的风沙终于停了,咱们终于可以去宏城逛街!

魏青山起得极早,这会儿正从外头走回来,笑着道:“既然风沙停了,那咱们是不是也该走了?”

瑾儿一愣,生硬地反驳道:“那可不行,裴长风还没有请我们吃饭呢!“

魏青山还是笑,“哪里没有?这些天住在裴府你可没有出一顿吃饭住宿的钱吧!”

瑾儿撅噘嘴,仍然是反驳道:“那是裴爷爷请我们的,可不是那个淫贼请的!”

正准备又说上两句的时候突然被旁边走过来的骆长观给打断了,“瑾儿说的有道理,可咱们终究是在这裴府住了差不多半个来月的时日,也是时候走了。瑾儿你觉着呢?”

瑾儿有些低迷,道了一声好吧。忽然不晓得又想起什么,“那我们明日走如何?今天咱们先在宏城逛一圈,省的回去之后被人嘲笑说到了西楚没见识宏城!”

骆长观笑着道好。

瑾儿欢天喜地。

魏青山苦笑道:“骆兄这也。。”

“无事,反正都已经住了这么久了,多住一日也无妨。”骆长观笑了笑,忽然转过头,“红鱼姑娘呢?还未曾起床么?”

魏青山道:“我出门之时见过红鱼姑娘,这会儿只怕是去找裴公子致谢去了。”

骆长观哦了一声。

瑾儿一路小跑跑进裴长风住的飘香阁里边,在院子里边撞到了一个侍女,瑾儿连连致歉。

可一抬头望见那侍女的妩媚模样瑾儿就有些愣神,随后又暗暗骂道这淫贼!

与那侍女分道离开之后,瑾儿想了想,突然压低了脚步,溜到裴长风的房间外边,正准备一脚将门踹开吓裴长风一跳的时候,突然听见房间里边传来一声娇喝,“裴长风,你不要得寸进尺!”

瑾儿愣住了,慢慢将耳朵凑近了门。

“得寸进尺又如何?你能拿我怎么样?你要晓得现在可是你求我,可不是我有求于你!“

“可你这种要求我实在无法答应!”

“不能答应那简单啊,房门在这儿,西楚城门在那儿,直接走呗!”

“你!”

房间里边有些沉默。

半响之后那女声有些央求的意味,“你就不能帮帮我么?”

“说的轻巧,我凭什么帮你?你是我小妾还是我侍女?况且我都说得明明白白,只要给我做一个月的丫头,我保证为你将那事儿办得服服帖帖。”

“就只是丫头么?”

嗤笑了一声,那男子未说话。

瑾儿听到这里实在是怒气冲冲,一把推开了房门,冲着里边吼道:“裴长风你这个淫贼,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人!”

方红鱼惊慌失措,道了一声瑾儿?裴长风手里抱着白猫怡然自得地躺在靠椅上,看见瑾儿冲进来也是一副平常模样,道了一声:“你是来劫我的色的?”

“呸呸呸!哪个要劫你的色?”瑾儿一副恶心模样,“我原本只是以为你只是好色了一些,没想到你竟然是这种趁人之危的小人!”

“哪又怎么样?你看不惯我就来糟蹋我啊!”裴长风笑嘻嘻。

“瑾儿。”方红鱼拉了拉瑾儿的衣袖,正准备将瑾儿拉出门外,却被瑾儿一手甩开,“红鱼姐姐,你放心,我绝不会让那个家伙得逞!我方才在门外都听见了,没想到你裴长风竟然是这种人!做出这种君子不耻的事!“

裴长风懒散地摇摇头,“喂喂喂,你可得搞清楚,可不是我要求的,可是你那红鱼姐自己找上门来的!况且我也没提什么过分的要求,不过就是做我一个月的丫头罢了。难不成做我的丫头还有辱了你们的身份?”

瑾儿义愤填膺,“可你不晓得强扭的瓜不甜么?“

裴长风一脸惊讶,“谁说我要吃了?我就是扭着玩玩!”

。。。

经过这事儿之后瑾儿自然是没有了继续在裴家住上一天的心思,匆匆叫上了魏青山与骆长观迎着古道远去。

骆长观不明就里,试探性的问了方红鱼两句,可方红鱼心情低迷得很,一直没有说话。

瑾儿怒气冲冲,魏青山没说话。

马车缓缓而行。

大半日之后来到了西楚宏城之外的一家客栈,便停了下来歇息片刻,也好叫马儿吃吃草。

魏青山在客栈外边独自走了一圈,转身就只看见瑾儿与骆长观两人坐在客栈里边一语不发地吃茶,面色微变,倒了一杯茶朝着马车走去,敲了敲,“方姑娘,吃茶么?”

马车里边半响没做声,最后传出一声冷冷地哼声,“不必了。”

魏青山又道:“既然如此那魏某就不再叨唠了,若是方姑娘有什么烦心事,倒不如同魏某讲讲,虽然魏某只有三分书生本事,可还是晓得一些解事的道理的。”

方红鱼恩了一声。

魏青山便没再搭话,端着茶一人走到了黄沙古道之上望着空旷的天空,手里端着的茶有些凉了。

再转过身来望见骆长观端着一杯酒走到了马车面前,马车里边伸出一只秀手接过酒杯。

魏青山无言。

歇息了片刻,几人又开始上路。

一直到傍晚时分马车才停下来,趁着这会儿天色微软便开始露宿扎营。

马夫生起了一堆篝火,几人便在篝火旁面坐着,骆长观捧出来一坛酒。

随意谈了几句诗词之后便没再说话,吃过了酒骆长观望着仍然独自生着闷气的瑾儿笑着说:“瑾儿,什么事儿?不是说还要在宏城逛一圈么?怎么这么快就要上路?不怕回到平江之后被人耻笑了?”

瑾儿哼了一声,“那裴长风不是什么好人!”

骆长观又笑,“我晓得他不是什么好人,你不是常说他是淫贼么?”

瑾儿咬牙切齿,“比淫贼还淫!”

骆长观有些纳闷,只是没再问了。

方红鱼吃完一杯酒,脸色微红,道了一声有些累了之后便朝着帐篷走去。

瑾儿唤了一声红鱼姐姐,方红鱼略微停顿。

骆长观一脸纳闷。

魏青山叹了一口气,拿着酒杯站起来,说我去看看,骆长观道了一声好,看着魏青山走远之后便开始想着法子逗瑾儿开心。

天色沉迷。

方红鱼站在一块空旷的草地上望着天空,魏青山望着她的背影望不清她的面容,道了一声方姑娘。

方红鱼道了一声,“有事儿?“

魏青山没说话。

方红鱼冷笑道:“魏青山你少在我面前假兮兮!我晓得你聪明,也晓得你晓得了缘由,那又如何?没错!我就是这样一个贱人!”

魏青山面容微苦,又喊了一声方姑娘。

方红鱼冷哼了一声,“不妨告诉你,我最看不起的书呆子,自以为读了两三本圣贤书之后就满腹经纶,其实全都是红漆马桶,肚子里边没有三分本事!有本事的读书人要么就桃李三千,要么封侯拜相,你有什么本事?自以为有一个闯出一些小名头的哥哥你们江州魏家就了不起了么?”

方红鱼又笑道:“其实你们魏家金玉其外,败絮其中!若不是你哥魏敬亭有三分名声的话你们魏家也早早就沦落到丧门犬的地步,可也只是三分名声罢了,能撑多久?”

魏青山没说话,叹了一口气。

方红鱼转过身来突然脸上挂起了笑容,“怎么?这些冷嘲热讽好听么?还不走?莫非你喜欢我?”方红鱼突然一把扯下自己的外衫,“来啊,书生不是有本事么?”

魏青山没回话,手里捧着酒杯转身走了。

方红鱼又冷笑一声,“万般人物,最没本事的就是读书人!”

明月当空,可照沟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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