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徐长卿就着灯光一个人在自己的房间里静静的翻看着那本,越看她心里越欢喜,很有一种要跟着画的冲动。不管是景物还是人,只寥寥几笔,一个生动的形象就跃然纸上,她想着这些画加上各种色彩是不是会更加美好?
想着念着,第二天她难得的起迟了。就算张家众人都不以为意,她还是觉得有点不好意思,毕竟现在是在外公家做客。
下午将将吃过午饭,她去坐了12路公交去了杨老太太家,当然没忘了张敏特意给她准备的拜师礼:几包年货。东西不是很贵重,到底是个心意,其中还有去石家做客时石家送的点心。想着杨老太太年纪大了,牙口不一定好,而且也不容易消化,特意选了些软糯的。
徐长卿到的时候杨老太太正一个人坐在腊梅树下晒太阳,闭着眼不知道在想什么。因为腊梅树在院子的角落里,正好是热闹的大杂院里难得的清净之地,现在正逢午后的太阳直直的照着,倒是个晒太阳的好地方。
她有点犹豫,不知道该不该打扰老人难得的悠闲时光,站了老半天,见老太太还是没反应,才怯怯的开口,“师傅,我来了。”
杨老太太慢悠悠的睁开眼看了她一眼,“来就来吧,直接说出来就行。这么小家子气干嘛?”
这不是不想打扰您老晒太阳吗?徐长卿在心里默默的说,不过还是点头应是,“好的师傅,我来了。”还特意把手中的袋子举起来,“师傅,我特意从家里带来了一些点心,您吃点吧?”
杨老太太还是没起身,指了指屋子里,对徐长卿说道,“你进去端张凳子出来坐着吧。大冬天难得有这么好的阳光,不晒太阳太可惜了。”
徐长卿哦了一声,去厨房里找了个碟子将点心倒出来装了一些,又端了张凳子出来坐在杨老太太的身边,将点心碟子放在老太太的手边,“师傅,这点心真不错,您尝尝。”
杨老太太这才稍稍坐起身,捻了块点心,只吃了一小口,就笃定道,”这是老石家的手艺吧?”
徐长卿吃了一惊,“师傅您认识石伯伯他们?”看来师傅跟石家的关系匪浅,不然也不会只是尝了口点心,就知道点心出自哪儿。
杨老太太不答反问,“你怎么会认识老石家的人的?”
“石伯伯是我堂哥徐长林的亲舅舅。”徐长卿迟疑了一会儿,才解释道。反正这不是什么见不得人的事情,只要有心,谁都能打听的到。
“舅舅?那你大伯母是石家的老小叫石红吧?”杨老太太只稍稍一想就明白了。
师傅怎么会认识大伯母的?而且看起来对石家很了解,不然也不会一猜就猜到是大伯母。徐长卿心里疑惑极了,不过还是点点头,将石家跟徐长林认亲的事拣了些说出来,当然还有大伯母石红的事。
听到徐长卿说石红已经没了,老太太沉默了半天才重重的叹了口气,“这孩子怎么这么想不开啊?”石红的事到底触动了老人的心结,多少有些郁郁的。
见徐长卿一脸迷糊,看着她尚且稚气的脸,心刷的就软了,想着她到底还是个孩子啊,老太太难得的好心解释道,“我和老石家颇有些渊源,既然你是石红的侄女,你还是别喊我师傅,喊我杨奶奶吧。你放心,就算不喊我师傅,该教的我还是会教你的。”
徐长卿似懂非懂的点点头,乖巧的喊了声“杨奶奶”,其实喊师傅,她同样是觉得别扭。自家舅妈的舅妈啊,喊师傅多难受啊?
“昨天我给你的那本回去看了没?有什么想法呢?“
徐长卿想了想,在心里稍稍组织了下语言,斟酌了会儿才说道,“这本画谱挺好的,通俗易懂,生动形象,就算是我这种不懂画画的人看了都想跟着学。我特别喜欢其中的梅兰竹菊谱,感觉画里的梅兰竹菊姿态十分优美。”她到底还是受到了几分文人外公的影响,对其他的不大感兴趣,前世就很喜欢梅兰竹菊四君子,绣的手绢上最喜欢在其一角绣上梅兰竹菊。
老太太暗地里点点头,心想着丫头还算是有灵性,多少能欣赏美的事物。要是什么都看不懂,什么体会都没有,那还教什么呀?“那你就拿着没事的时候跟着临摹临摹吧。”
杨老太太难得的挤出个笑脸,从凳子底下拿出个四四方方的小盒子,看起来还算精致,递到徐长卿手里,“你打开看看。”
徐长卿有点不敢打开了,话说这两天长辈让她打开的东西多了,她都有点害怕了。这次又是什么呀?小心翼翼的打开一看,只见里面静静的躺着很多跟针尖已经磨得很平的断针,就算并没有装满,也铺了很厚的一层。她有点不明白了,杨奶奶将这些断针给她看是什么意思?
杨老太太缅怀似的看着徐长卿手里的盒子,解释道,“你看到这些断针了吧?我从5岁开始跟着家里人学习苏绣,到58岁因为眼睛不好彻底不再碰针线,前后绣了近54年,用断了的绣针不知道有多少,这些还只是一小部分,还有很多因为这样或那样的原因没能保存下来。”
54年啊,徐长卿立马崇拜的看着老太太,很难想象一个人能日复一日的坚持做一件事情做这么长时间,看来杨奶奶定是个很有耐心有毅力的人。不过她并没有说什么,很明显老太太的话还没怎么说完。
杨老太太又从凳子底下拿出个稍大点的盒子,从中取出来一块绣布,打开之后徐长卿只见上面是常见的猫扑蝶的场景,从稍远处看栩栩如生,完全看不出是绣上去的。徐长卿忍不住啧啧称奇。难怪人家说苏绣图案秀丽、针法活泼呢。
见徐长卿一脸痴迷,老太太将绣布递给徐长卿,嘴里一直说着“这有什么?这是我18岁时绣出来的。”不过任谁都能看出她眼中的自得。对她作品的赞同就是对她的手艺最好的赞扬。
“奶奶你真厉害~”徐长卿接是接了,到底不敢拿,稍稍看了一眼,就给杨老太太放回盒子里了。半晌才忍不住问道,“杨奶奶,我什么时候能有这手艺啊?”
杨老太太呵呵一笑,“你啊,要达到这种程度,最起码得十年吧。”当然,十年是保守估计了。徐长卿毕竟10岁了,已经过了学绣工最佳的时候了。但另一方面来说,她10岁多少懂事了,对美对外界的理解要比稚童强得多,学起东西来应该也会快很多了。只是刺绣这种事光凭聪明没用,最基本的还是勤加练习,也不知道这孩子能不能坚持下去。
10年?徐长卿一听开始头皮发麻了。谁知道十年之后会是什么样子?
杨老太太却是不管,继续说,“我见你打的络子有点云省那边的刺绣影子,不过你既然要跟我学,那就肯定要跟着我的规矩走。我只会苏绣,只能教你苏绣,你以后不能再按照以前的习惯来,而要跟着我重新学,你行不行?而且你要跟我学,就必须答应我要坚持下去,要是半途苦了累了,你不肯学了,以后出去可别说你是我教出来的,我可丢不起这人。”
徐长卿咬着嘴唇,重重的点点头,“那是自然,既然要跟着杨奶奶您学,那肯定要听您的。”好的绣工和绣技那是千锤百炼出来的,既然学了就要好好学,她从没有半途而废的念头。
“你只要按我说的坚持练习了,假以时日绣出来的刺绣一定会很不错。说不定你能不用十年就绣出比我那会儿还出色的作品呢。”当然,人老太太也知道不能吓唬徐长卿,到底说出来些鼓励的话。到目前为止,杨老太太觉得对徐长卿这个徒弟还是比较满意的,至于以后的事情定是要看的。她年纪大了,能教一点是一点,现在最重要的就是帮着徐长卿养成坚持下去的习惯和信心。
杨老太太称得上是个严师,知道徐长卿算是有点基础,面上不显,要求的更加严格,徐长卿只要犯一点点错误,都会被骂的狗血喷头。就连同院的陈大妈看了,心里都不落忍,有时候还会在杨老太太面前给徐长卿讲讲情,但徐长卿真的没办法接受她的好意。任谁跟她一样每次只要一有人求情,杨奶奶就会骂的更厉害,就都会像她这么想了。
每日里白天徐长卿去跟着杨老太太学习刺绣的针法技巧、怎样配色什么的,晚上回到家再用些小块的布料动手练习练习,日子过得紧张而充实。偶尔她也会有想要放弃的念头,毕竟联系刺绣称得上是很枯燥的事情,表哥表姐们在玩,她在练习刺绣,心里多少回不平衡。但只要一想起杨老太太那盒断针,还有自己信誓旦旦的话,就只能咬咬牙坚持下去。166阅读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