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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 无产阶级(1 / 1)

在这间不大的二居室里,我睡在欧阳行的床上,他用他母亲的房间,与我只有一墙之隔。新换的床单散发出太阳晒过的味道,我在满满的他的气息中弥补我们之间相隔的十二年。

环顾四周,桌上放着他读过的旧书――英文偏多,有些我甚至看不懂名字,《凯尔特的薄暮》和《拜伦诗选》被翻得很旧;墙上贴着他三好学生的奖状,床头有他小时候的照片,黑白的小脸对着我笑,一双眼睛像黑宝石一样晶莹剔透。床头的另一侧,放着一个高高的CD架,是他听过的音乐。音乐是一种有神奇力量的东西,它记录创作者的心境,也让听者的回忆得以存放。一起听过同一首歌的人,心的距离通常更近,因为各自的经历可以被同一段旋律分享。

“Beatles……LedZepellin……Coldplay……Queen?”我翻着他的专辑时问过他,“你也喜欢听摇滚?”

“‘也’?还有别人听?”

“阿叔的女儿喜欢听,带着我听过一点,但不多。随身听里大多数时间放的都是英语课文磁带。”

“我以为你会喜欢BackstreetBoys和AronCarter这样的偶像歌手。”

“我对偶像似乎天生不感冒,就像我不爱吃糖一样。”我拿着Coldplay那张《VivalaVida》在手中晃了晃,“Ilikesomethingcool。”

他笑起来,指了指桌上的walkman:“不嫌那东西老的话,它还能用,音质不错。”

“这些是什么?”我指着CD架下面一堆看不懂名字的碟片问他,像发现了新大陆。

“DavidGarett,拉小提琴的,Paganini听过吗?”

我摇摇头:“只听过名字,没听过作品。”

“还不错,他和SalvatoreAccardo是我认为对帕格尼尼把握最好的人。我心情不好时经常听他的这张《Free》,你也可以试试。”

OK,这下我已经完全在听天书了。没想到这个自称五音不全的人,居然聊到音乐还这么多话。

“这下面还有盛中国,吕思清,马思远,潘寅林……比较偏民族乐的风格……”他在下面几层里翻来翻去,“潘寅林这张里刚好有《梁祝》,楚雁潮不是拉过这首曲子给韩新月听么,你要不要听?”

“你怎么会有这么多小提琴演奏碟?”我终于忍不住问他,“摇滚和古典根本不搭界吧?”

“开心时听摇滚,悲伤时听小提琴。”

“为什么?”

“伟大的诗人叶芝曾经说过,”他走到桌前拿出那本《凯尔特的薄暮》,翻开其中一页,用他迷人的口音开始念道:“Withusthebeautifularenotcleverandthecleverarenotbeautiful,andthatthebestofourmomentsaremarredbyalittlevulgarity,orbyapin-prickoutofsadrecollection,andthefiddlemusteverlamentaboutitall.”

优美的字句,如同琴声一样动人。“你再用中文念一遍吧。”我恳求道。

“怎么,没听懂?”他眉毛一挑。

“我想再听听你的声音。”

他微微一笑,满足了我的要求。“琴声低诉:在我们中,漂亮的不聪明,聪明的不漂亮,我们最好的时光时而被些许粗鲁行径所玷污,时而又被悲伤的回忆之刺所破坏,而小提琴声则将永远为之哀悼。”

“但是你,”他放下书,走到我面前,轻轻摸了摸我的脸:“可不要为一件事悲伤太久,最好的时光经不起蹉跎。”

我看着他明亮的眼睛,点了点头。

“睡吧,记得锁好门,晚安。”

“晚安。”

我盯着漆黑的天花板,回想今天一天我的生活经历天翻地覆的变化,我此刻为什么都会在这里,将来又会经历什么,一时间觉得不敢置信,一切都像是假的。夜晚静悄悄的,我却不得眠,只好翻身起来,从CD架上找了一张披头士的专辑放进walkman,戴上耳机听了起来。

从《DigaPony》到《Letitbe》再到《AcrosstheUniverse》,都是我曾经听了无数遍的歌,一首《Letitbe》陪我度过了高一那年整个夏天,最喜欢的是《AcrosstheUniverse》,干净的吉他加上JohnLennon有些沙哑模糊的声音,这样的民谣永不过时,百听不厌。

Soundsoflaughter,shadesoflifeareringingthroughmyopenedears,incitingandinvitingme…

Limitlessundyinglovewhichshinesaroundmelikeamillionsuns…

Itcallsmeonandonacrosstheuniverse…

我闭着眼睛跟着耳机里的音乐小声哼唱着,突然听到门外传来轻轻的敲门声,像是害怕吵醒我,又心存一丝侥幸,希望我还没睡着。

我披上衣服,弄了弄头发,下床去开了门。

“你……还没睡啊?”欧阳行站在外面,手里拿着他的电话。

“没有,你呢,怎么也没睡?几点了?”

“我刚备完课。”他看了眼表,“现在十一点半,你手机是不是关机了?”

“啊?……哦……我不想开机……不想被人找到。”

“你阿叔给我打电话了,问我有没有见到你。”

“什么?!”我吓了一大跳,“那你跟他怎么说的?”

“我说没有。”

我长舒一口气,双手合十对他鞠躬:“谢谢你,真的。”

“你家人很担心你,你要不要给他们去个电话?报个平安也好……”

“我不想。”

“为什么?”

“你不知道我的家人,尤其不知道秦校长。我无法想象在我这么一闹之后,会气成什么样子,以后会对我做什么。我不愿意回去,也不敢被她找到。”

“那你就一直躲在外面吗?”

“我今天已经很累了,能不能明天再说这个问题?”

他叹了口气,想了一会儿,问我:“那我给他发个短信,只说你现在平安无事,别的只字不提,行不行?”

“……我发现你真的很爱管闲事。”

他又叹气,一边按着手机屏幕一边嘀咕道:“还不是因为你不懂事。”

“放屁。”我把他的反驳关在了门外。

老实说,我喜欢被他关心的感觉,但他插手这件事却是我受不了的。他总拿一种看小孩子闹脾气的心态来对待我的这场负隅顽抗,不但让我感到不受尊重,还显得他特别婆妈。

我躺在床上,矛盾的情绪充斥身体,爱和怒像火与水,爱燃得愈烈,怒便愈加冰冷,让我不得不冷静下来,面对困难重重的生活。

第二天醒来的时候,天已大亮,肚子也饿得咕咕作响。我像出土的僵尸一样慢腾腾地从床上爬起来,走出卧室,看到门上贴了一张小纸条。

“我出去了,冰箱里有吃的,钥匙在餐桌上。照顾好自己,haveaniceday。”

想到我和他竟然能有这样的亲密关系,我不得不再次感谢上天的眷顾,感慨际遇的神奇。我心情大好,昨晚的负面情绪瞬间烟消云散。

他不光细心地把冰箱填得满满,还帮我做了一碗粥放在桌上。尽管早已凉透,但炎热的夏天喝上一碗凉粥反而让人心情舒畅。填饱肚子后我打算给他打个电话表示感谢,手机一打开,“叮咚,短信来了”的声音像连珠炮一样响个不停。

“铮小姐,你在哪里?”

“铮小姐,不要耍小孩性子,看到短信后回我电话。”

……

――二十来条阿叔发过来的短信,每二十分钟一条,最后一条是十一点发的。

“秦铮,你在哪儿?我妈急得不行,你快点回个电话啊。”

“铮小姐,快回家!”

“……”

――十来条是小姐姐的号码发来的,有些是阿妈的语气,大约是她转述的。

“小铮,你快点开机啦!”

――顾枫怡,说的是废话。

还有几十条通讯公司发来的提醒短信,告诉我在这段期间我错过了多少个来电,邀请我开通他们的语音留言服务。

不管是电话还是短信,没有一条是母亲发来的。我一条条删除那些冗长的信息,感到自己像个机器人,又希望自己能更像一个机器人,这样就不再会有隐隐的失落和悲伤。

清空所有短信,我拨通了欧阳行的号码,听筒里却传来服务台小姐温软的声音:“尊敬的用户,您的号码已被设置为限制呼叫。如需帮助,请拨打XXXXX。”

怎么回事?

我从来都不知道手机还能设置限制呼叫,这是什么东西?

打了人工服务号码,接线员和我解释道:“是这样的,小姐。您的号码之前一直是银行托收,但这月您取消了这个业务,所以您现在是欠费了,只能接听电话和接收短信,不能呼出。”

“我充值就可以正常使用了吗?”

“是的,小姐。您可以登录我们XX公司的官网在线充值,现在是打九五折的。”

“好的,谢谢。”

我挂了电话,觉得有些不对劲。我从来没修改过移动电话业务,连我现在用的是联通还是移动号码都不知道,怎么取消银行托收?一定是我母亲为了限制我弄的。

我有一种不好的预感,拿上钥匙出了门,在附近找了个ATM机。自我记事起,就从没为钱的问题困扰过,也对钱没什么概念。母亲不会定时给我零用钱,但我身上一直带着两张卡,一张信用卡用来刷POS机,一张□□用来提现。我对钱的理解,绝不超过屏幕上余额的范围。

果不其然,两张卡的余额都已降为零。

我不死心,或是想印证我的预想,又走了两站路,找到一家银行网点,查了查我的信用额度。

“小姐,您这张子卡已经和母卡解绑了。”柜台的营业员看着电脑屏幕,皱着眉说。

“什么意思?”

“它现在不能用了,您必须让母卡持卡人带上身份证到开户行去办理继续绑定才能用的。”

“……”

我突然想起陈盈说过的一句话。“要拿出无产阶级革命者的勇气,战胜一切困难。”

当时我还轻松地说一切都搞定了,没想到却被她一语言中,我成了彻头彻尾的无产阶级。

但,只有无产阶级才有彻底的革命性。反正我已经一无所有,怎样都无所谓了。

我回到欧阳行的家,准备等他回来和他商量商量以后该怎么办。然而从烈日高照一直等到星辰坠落,他却没有敲响那扇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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