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石山上的白云随风而去,阳光逐渐浓郁,照得屋内一片暖色,只是屋内的气氛却丝毫没有缓和。
朱掌柜挑眉看着面前的公子,拾起面前的酒一饮而尽,微微一笑道:“不知公子要等的是何人?如今已要入夜,公子还在我这停留,是怕身上的银子太多坠得慌吗?”说罢,朱掌柜左手在自己腰间一摸,竟然摸出一个丝绸布袋。
百柯生微微一怔,恍然地摸向自己的钱袋,不出意外的已经不翼而飞,此时正被眼前人提在手中,百柯生哈哈大笑,抚掌道:“如此甚好,倒是轻便,未料到您如今卸甲归田倒是宝刀未老也。”
朱掌柜哈哈一笑,倒也毫不客气地收下了那钱袋,反看百柯生,还是一副笑吟吟的模样,朱掌柜道:“百先生倒是有千金散尽还复来的雅趣哦?”
百柯生笑道:“岂敢岂敢,小生怎敌太白先生豪爽,不过是以这些小钱抵过我门中人所欠下的酒钱罢了。”
朱掌柜微微一怔,忙拆开来看,再转到柜台核对账本,呔!你说怪哉与否,居然将账对得上!
如此一来就算是朱老板也是被吃了个哑巴亏,只能无奈苦笑,“百先生不愧是百先生,果真神机妙算,连我这个老江湖都中了你小子的套。”
百柯生道:“朱掌柜过奖了,还不是您老前辈承让,否则我怕是连这豪雅斋的门都出不去。”
朱掌柜摆摆手道:“你这可就是说笑了,我前脚拆了您,后脚卢翎山庄就得把我豪雅斋给灭了。”
百柯生微微一笑,便再未搭话,只是静静看着窗外的夜色独自沉思,朱掌柜回到账本前继续清算。
伙计从后厨出来收拾桌上的碗筷,看样子有些急促,看着夜色也该是他下班的时间了,但谁也没有言语。
一时间屋内只剩下收拾餐筷的声音,拨弄算盘的声音,和微不可察的呼吸声。
直到伙计将自己的分内之事做完离开豪雅斋,朱掌柜才是真正的按捺不住了,强忍住打哈欠的冲动说道:“先生不知要在这里待到何时?我这小店已经快打烊了。”
百柯生气定神闲地看了朱掌柜一眼道:“我等的这位不能在白日相见。”
朱掌柜瞪了瞪眼睛,有些惊讶的问道:“敢问先生等的是何人,非要在这深更半夜才肯相见?”
百柯生道:“这位爷绝不是一般人。”
朱掌柜睨他一眼,他平生最讨厌这样卖关子的人,可如今好奇心驱使下,他也只能妥协:“莫非是江洋大盗,苟且之人?”
百柯生鄙夷地瞥他一眼,不屑冷笑:“你何时见我百柯生和这些恶人有过往来?”
朱掌柜笑道:“是是是,这就是了,百先生这样的正人君子,自然识得的都是文人墨客。”朱掌柜合上账本,心下暗自舒了一口气,只要他不给自己添麻烦就好,至于他要等到天亮,朱掌柜也是不会拦着的,只是着实好奇此人是谁,而且看来百柯生并没有避讳朱掌柜的意思,秘密会面却不怕被他看见,难不成他要见的这位还是自己的至交?
想来也并非不可,百柯生虽然公子气多了一些,人孤傲一些,但行事做派还算君子,有些朱掌柜的朋友也不奇怪。
可朱掌柜基本算是个白丁,一向瞧不上读书人,故而对百柯生虽有敬重,但相见难免有几分偏见。
百柯生像是猜透他心中所想,笑道:“我见这人你是认识的,而且你绝对想见一见他,绝不会让你失望。”
朱掌柜却有些不信:“这江湖上能让我想见的人还真没几个,你确信不会让我失望?”
百柯生的笑容愈发自信,胜过了千言万语,连朱掌柜的心也有所动摇,心底暗暗盘算能让自己想见的人都有谁?可算来算去,朱掌柜还是云里雾里,人选倒是没有,精神反而来了,他开始坐下和百柯生一起等着这个人。
朱掌柜闲来给两人都满了酒,漫不经心地问道:“乜盟主出事之时,你也在我店内吧?”
百柯生点头道:“在,那时候你的演技真是拙劣得很。”
朱掌柜嘿然:“那俩大汉是初来乍到,不过躲在下面暗箱操作的人怕是气个半死。”
百柯生眼里含着三分笑意,沉默片刻道:“你故意将话题引到那姑娘身上,怕不是事先商量好的对策吧?”
朱掌柜默默喝了一口酒,咋舌道:“此话怎讲?”
百柯生道:“怎的那里刚刚好有一位医者就是公子连?怎的他一倒下就立刻站出来?若是我看来,定然是事先害怕乜盟主被刺杀故而公子连伴其左右,护其周全,怎么偏偏他就在黄石山现身,怎么又刚好是武林大会期间?一切的巧合都只有一个解释,圈套。”
朱掌柜摆弄酒杯的动作依然流畅自然,只是那脸色有些僵硬,不过幸好灯光昏暗,盖住他些许的慌张,“你想的太多了,这世上就是这么多的巧合。”
百柯生看着他,久未言语。
许久之后,百柯生再度开口:“你有没有想过如果这一切都只是,那个公子连的骗局?”
朱掌柜难以置信地看着他:“怎么可能,她只是一个小姑娘,如何有撼动江湖时局的力量?”
百柯生道:“但她的计谋深远,深色深邃,绝不是看上去那样简单,况且谁说是她一个人了?”
朱掌柜不甚怀疑道:“你是说我中计了?”
百柯生颔首:“我知道你不信任我,可你当时怎么就信任了那个人呢?”
百柯生能言善辩,已经说得他心里有些动摇,冷汗淋漓,浑身发冷,不,不会的,那姑娘手里有盟主亲笔的书信和信物,怎么会是骗他的?
百柯生见他不说话,便继续说道:“也许她手上有自称是盟主的亲笔书信,但,朱掌柜,您识字吗?”
朱掌柜支支吾吾想要说什么,但已经紧张的说不出话,他有些颤抖,虽然极力克制,但还是被百柯生看了出来。
他继续说道:“就算是亲笔书信谁知道是不是逼着盟主写出来的,就算是信物谁知道是不是偷出来的或者是逼着盟主交出来的?他们这种人什么事情做不出来的?你为什么可以这么轻易地上当呢?朱掌柜,恕我冒昧的问一句,你是不是和那些人是一丘之貉呢?”
“砰!”地一声,朱掌柜已经跪倒在地上,怪不得那个姑娘知道所有的细节,商量对策的时候把盟主的死也算了进去,之后发生的事情也几乎是分毫不差,难道他真的中了别人的计策,为了别人火中取栗?
朱掌柜抱头痛哭道:“盟主啊!是我害了你,是我害了你,我听信了那公子连的鬼话,是我朱掌柜糊涂啊!我这大半辈子都白活啦!还说什么当年风流往事,我真是糊涂绝顶了!盟主,我无颜面见您英灵,只能已死谢罪!”
朱掌柜赤目怒瞪,起身便要朝着顶梁柱冲去,百柯生始料未及他会如此极端,还未缓过神来,幸好此时从店外冲进来的人已经将他拉住。
那人一身淡黄布衣,有些残破,但眉目清朗,美髯更添几分英俊,年轻时必定也是个多情浪子,他拉住朱掌柜手臂的手稳健有力,朱掌柜下意识竟挣脱不得,可见内力深厚,朱掌柜抬头看去,只见来者款款一笑,睿智的目光如炬,缓缓开口道:“朱掌柜大可不必如此,一切皆是误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