静静望着眼前静谧的淮水在微风中摇晃,看着六月汛期水量的丰沛,袁术没由来地感到一阵满足:只要淮河仍旧这般流淌不休,让汉军难以泅渡,那寿春便固若金汤。中文 w≤w≈w=.≈8≠1≥z≥w≈.≤c≥om待到四方大军从寿春撤离之后,他袁术就有机会借助天威,一步步将属于自己的再夺回来。
不错,这次他之所以迅疗养好了心伤,重新执掌成朝,就是因为他知道自己还没有被上天抛弃。
按照国师张烱的说法,天意渺渺,又远隔天人之遥,岂能刚封禅完毕就能起效?他在上天没有任何旨意就降临下来的时候,贸然出兵,自然会被刘协那奸佞小儿击得大败。
可若当上天感其诚心后,那一切便会否极泰来,顺风顺水。
幸好,这一天终于到来了。昨夜国师夜观天象,看到了彗星入北斗,最终降于淮南,这才是神人应起的征兆。袁术起初还迷茫不敢信,但张烱却忽然拿出一神器,让袁术信以为真。
那是用五色药石与铜合金,铸造成的长二尺五寸,状如北斗一样的神物。周身镶有灿烂七星,正应和那日天象。袁术不解其意,可当他拿着那神物面对苍穹的时候,他忽然听到了空灵浩大犹如梵音的天籁,似乎在向他诉说着渺渺的天意。而将那神物令他人倾听,那些人则一副迷惘的神色,显然什么都听不到……
这一下,袁术对天意才又开始深信不疑:不是吗?汉室四方大军困顿城下,本该灭亡的成朝却有惊无险,这难道还不能说明什么吗?
更何况,即便没有天意传达,自己又何必自甘堕落下去?野外临阵他自不是刘协的对手,可守城又有什么难的?他袁术当年也是讨伐董卓的南线统领,身经百战之人,难道坐拥天险还怕刘协不成?
“国师,你说将此神物按照星宿变化顺应天意旋转方向,就可令兵祸自消?”袁术挥挥手,看了一眼时辰,又让司命之人(就是寸步不离袁术捧着那北斗铜器的人)挪动了一下方位,他也适时地按照张烱的要求随着神物一起转动了一下方向。
张烱自从看到朝堂那一幕,立时又恢复了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国师风范,对着袁术解释道:“陛下,这神物乃是微臣耗费精血、为洞破天机而打造的,是专门用来镇压旧朝国运的神器。陛下可聆听到天意,却看不到祥云风涌,而在微臣眼中,这神器正将旧朝气运纳入其中,润泽我大成朝啊。”
说罢这句,张烱又满怀信心地一挥手,轻松说道:“以微臣数十年之命,借助神物瓦解这旧朝垂死挣扎的兵锋,更如探囊取物一般尔。”
这话说完,袁术再看着张烱那一张为国为民、而不惜牺牲自己寿元的无私脸庞,一时感怀不已,热泪盈眶握着张烱的手说道:“国师真乃我成朝无私重臣啊,待我大成一统江山,必然要万民记得国师的恩德!”
张烱负手而立,一副为天下苍生而牺牲小我的仙人风范。
只可惜,袁术和张烱还在这般自我陶醉。却根本不知道张勋被人劫持救走,而他的家眷也无故失踪一事——但凡有一点见识的家伙,看到袁术已病入膏肓、走火入魔,都已懒得再同他一起演戏了。
就在袁术和张烱两人唱着独角戏的时候,对面的汉营忽然有了动作。
数百支战船悠悠逆水而上,一副稀奇古怪的模样。袁术同样皱起了眉头,这些战船远离他这城塞的射程,看起来不是要来攻城拔寨的……可为什么那艘主船上的刘协,笑得竟那样明媚灿烂,甚至还遥遥地向自己挥了挥手?
袁术心中的警铃忽然大作,他太熟悉刘协那样的笑容了,上次他将自己五万大军引入埋伏死地的时候,就是这样诡异的笑容。而今日……今日,袁术怎么都想不到刘协要干什么啊!
在巨大的不安之下,袁术忽然忍不住厉声下令:“登船,拦截住那些汉船,不管他们要干什么!”
城塞里的两千兵士看着袁术就如看一个蠢货:汉室数百战船,至少一万余人,你让我们这两千人主动出击,是嫌我们死得不够快吗?
可不待这些将士磨磨蹭蹭地表达他们的不满,袁术的脸色立刻就变得惨白起来,他微微伸手,感触到今日难有的轻风正吹向自己的城塞,他顿时就被一股莫大的惊惧攫取住了身心。虽然还什么都没有生,但袁术却又一次下令道:“让本仲家登船,本仲家要回寿春城上指挥大局!”
“陛下,如今紫微星正在此处,您与神器万不可轻动啊!”张烱急了,他深切知道操纵住袁术,就是操纵了一切。现在汉船不过什么都没做,袁术这般害怕干嘛?
可想不到,一直对自己笃信不已的袁术,就在刚刚的热泪盈眶之后,猛然便勃然大怒,一把推开张烱吼道:“滚开,你不知道那汉室天子有多阴险,他对本仲家露出那样的笑容,断然不会有什么好事儿!”
“可是,天意,天意在此啊!”张烱还不肯放弃,抱住袁术的大腿叫道。
回答张烱的,是袁术另一支脚,不偏不斜地狠狠踹在了张烱的脸面上:“别给本仲家提什么天意,天意在那个可恶的汉室天子面前,什么都不是!”
袁术蓦然吼出这句话,忽然自己也愣住了:难道,自己在内心深处,也是不相信这天意是他自己身上的吗?
可复杂的神色在脸上一闪而过,袁术还是遵从自己的直觉,赶紧下望楼跑到了一艘船上。就在他心情稍定的时候,抬头再望向汉室战船那一面,忽然脸色大变:数百艘汉室战船上的兵士,齐齐抱出一个坛子,正在平稳微澜的淮中倾倒着黑色的液体。
那危险的味道随着风飘来,立时让袁术肝胆俱裂:“他们要火烧城塞,开船,快开船!”
可话音未落,屹立在船头的刘协,便拿出了一枚火把,遥遥对着袁术做了一个割喉的动作,随后用尽全力将那枚火把投入了静谧的淮河当中。
那一瞬间,刘协的脸庞轻蔑中带着倨傲。
那一瞬间,火光滔天!
水流载着火焰,凶猛如同席卷而起的狂浪,在清风的微微一拂手之下,猛然便扑向了张勋那打造多年的城塞。尤其之前袁术下令让兵士阻截汉船的船只,更是成了火神祝融最好的帮手。
火势奔马般扩散开去,使得原先磨蹭的船只阵容,在这种大自然的威力下立即溃散成一盘散沙。不论船上还是城塞当中的袁军是否会泅水,都慌乱拥挤着跳入水中拼命逃离。船只失去的舵手,又值逆流,被大火吞噬之后又向城塞靠拢,终于引燃了城塞的望楼以前方的一片树林。
从刘协的角度看去,整片战场骤然便被涂上了一层绚烂迷人的美妙色彩,曹操当初在庐江祈盼的场景也终于出现:静谧的水面上火光冲天而起,水火相映,晶红蔚蓝。而张勋视为屏障的颍口城塞,就在这片大火当中被肆意吞噬。两千兵士如同热锅上的蚂蚁,拼命泅水朝着寿春城划去,而一些划得慢的兵士,瞬间被倒塌的火柱砸到,来不及留下一句哀嚎就此终结。
这样一次火攻城塞,刘协足足等了很长时间。他厚颜无耻地从曹操那里将所有的火油搜刮了过来,又筹集了汉军所有的火油,等待着锦衣卫将寿春已经内部朽化殆尽的确切消息传来后,才终于在这个有微风、有水流,也更有心情的时候,对着袁术动了这样的致命一击。
然后,刘协就什么都不用做了。
很显然,这场大火要足足烧上一天甚至更长的时间。不过,对于刘协来说,这也不算什么了。
火光当中,刘协这位英武而决绝的汉室天子,就这样用一把火引燃了伪成的覆灭,烧燎到了那些野心之士的魂。这一把火,把跳梁小丑一般的袁术永远遗落在了那艘落荒而逃的战船上,而华丽灿烂的汉室旌旗,则开始等待着明日的征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