晏明被推下城墙的一瞬,城头上曹军和庐江百姓骤然沉寂了片刻。?中文 w?w?w?.1随后在怒气犹如火山一般喷的时候,排山倒海的怒吼声顿时响成了一片!
曹操转头一看,心胆俱寒。
晏明之死仿佛是一个转折点,那些手无寸铁的百姓们突然仿佛受到了激励:他们扑过去抱住上城的士兵,一个个以自己的血肉之躯作为最后的武器,两三人扭做一团,随即一同滚下了高高的城墙。
庐江百姓们瞬间疯狂了起来,他们一下仿佛成为了不惧刀剑、不死不休的恶鬼,冲出来要将曹兵这些野兽撕碎。只是一个冲锋,这些百姓愤怒的大潮,就将曹兵凶锐犀利的进攻阵线冲散。青州兵们只能三三两两作战,可胆气也明显被百姓们粗暴地夺了过去。
不少青州兵的技艺都不低,敢打敢拼,扑过来的百姓被一番连环挥砍,便应刀溅血。可庐江的百姓前仆后继,一个死了三、四个人就补上了空位,尤其那些百姓临死前恶狠狠的眼神,让这些青州兵们不知为何便挥不动了刀子。
一刀斩向百姓的胸膛,百姓连之前的痛呼都变成了闷哼,只用恶狠狠都眼神盯着青州军冲过去。
一刀砍断百姓的脚,那些百姓纵然跌倒不能行走,也要死死抱住青州军的腿,让后面的同伴制造一点机会。
就算一刀砍下了百姓的脑袋,那脑袋脱离脖颈的时候,他们的身子也都喷着血向青州军扑去,那飞上半空的眼神,仍旧饱含着愤怒、仇恨以及无尽的不悔……
遇到这样的百姓,不,遇到这样已经脱人类范畴的战士,青州军们纵然再久经沙场,亦然丝毫无法匹敌。
也由此,整个城墙上到处都有士兵被丢下去,或是跟纠缠在一处的百姓一齐摔下去。很快场上的局势便生了变化,一些平庸的战将甚至都不会明白这到底怎么回事儿:明明之前还胜券在握,怎么忽然间自军的局势一下竟岌岌可危了起来?
曹操默默看着四五个背靠背的青州兵,被庐江百姓们的气势吓得痛哭流涕。他们丢下兵刃高呼投降,可杀红了眼的庐江百姓根本不听这一套,一拥而上用棍棒和锄头乱打,最后将他们推了下去……
“传令,全军撤兵!”远远看着就连典韦都没有救下那些青州兵后,曹操当即毫不犹豫下达了这个命令。
“主公不可如此!”善于千里奔袭的夏侯渊最能把握这些心理,死死勒紧了缠在腰间染血的布条后,慨然阻止曹操道:“飘风不终朝,暴雨不终日,这些百姓看似攻势如潮,然而不过血气之勇,不能长久。我等只需再坚持一炷香时间,这些百姓的凶戾必然消褪,届时便是我军反败为胜、攻破庐江之时!”
可曹操却不看夏侯渊那焦急担忧的眼神,只是挥了挥手,让身边的传令将他的军令传达下去。夏侯渊当下大急,不顾腰间伤口蓦然站了起来,信手一招就将自己的长矛送入了那毫无防备的传令咽喉当中,悍然吼道:“主公,此乃生死存亡之地,万不可就此灰心丧气!”
“来人,将抗上逆命之人拿下!”看着那传令临死前咽喉处流出的血沫,曹操的脸色也瞬间冰冷,无情地喝令出口。
夏侯渊却似乎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丢下长矛拜地请求曹操道:“主公,末将一心为了主公大业,纵然受罚,亦不能让此役功亏一篑!”说着,他竟不顾流矢横飞的战场,对着曹操深深一拜,不惜将自己的后背暴露在凶险当中。
曹操当即面缓,却只能喟然一叹,对着夏侯渊无奈说道:“妙才,你以为我看不出这些百姓只是一时激愤?”不待夏侯渊惊诧抬头欲语,曹操又出手打断道:“不谋全局者,不足谋一域。此刻战场上,可不只有我军和庐江百姓啊……此番你虽初心未错,然这里毕竟是战场,来人,给我拉下去!”
夏侯渊还根本不明白曹操这话到底什么意思,可就当他被曹操两名亲卫拉起的时候,觉整个战场蓦然又陷入了一瞬空白的沉寂中:不知何处,猛然响起了一道极为尖锐急促的箭哨之声,那声音穿石裂云,几乎要将所有人的耳膜都要刺穿一般。
夏侯渊忍不住捂住耳朵,茫然四顾,忽然看到身边那亲卫的嘴巴大大张开。他急顺着那人的目光看去,当视线渐渐聚焦后,呼吸都为之一屏:一队队整肃的士兵正打着“汉”字的大旗,不断自远处的水面中驶出,汉军的战船行进迅而又有条理,在星星点点打起的火把光芒所及之处,排成了一片黑压压的阵势……
“汉,是汉军!……”那亲卫先是欣喜地大叫了一声,可随后,脸色攸然又变得惶恐不已:“汉,汉军难道不是我们的盟军吗?他,他们怎么……”
夏侯渊面沉如水,他早比那亲卫看到了船上汉军的姿态:最早出现的一排汉船上,没有一个战立的汉军。
可这并不代表着和平。
那些汉军都躺卧在船头和船舷之上,每个人的脚上都牢牢抵着一根巨大的弩弓,弩弦勒在腰间,使得汉军将士只能很艰难地将五尺长的粗大弩箭搭在弩机之上。幽冷的寒铁箭头,在忽明忽暗的火光及沉沉的黄昏中闪耀着极度致命的森森锋芒。
“腰引弩…竟然是腰引弩?”夏侯渊喃喃开口,他可以想象,一旦那些冰冷的箭簇升空,将是怎样的一阵腥风血雨。
想到那样的惨景,夏侯渊瞬间整个身躯冰冷,目光死死盯着汉船,不敢放过哪怕任何一丝一毫的变化。以至于,他都忘记了另一个疑问:汉军是什么时候准备了船只的?
船阵划开水波的声音清晰传入城墙上每个人的耳中,这个时候的城墙,已然渐渐安静了下来:随着汉军的出场,青州兵和百姓们竟在巨大的惊恐之中,十分默契地停止了厮杀,泾渭分明地又分列成了两个阵营。
“魏将军,我们该怎么办?”一名百姓明显被汉军重重箭簇逼出了承受底线,绝望不安地对着魏延哭问起来,也不管魏延到底是不是一名将军。
魏延年轻的紫脸上,一双眉头早就皱成了一个川字形。可面对这位百姓的哭问,他却给不出一点答案,也只能将自己的目光死死放在汉船之上,不敢放过汉军一丝一毫的动静。
从立场来看,汉军是跟曹军一家的。刚才曹军被庐江百姓反戈一击,汉军重兵趁机压上,一举结束战斗是极有可能的。
可从另一方面来说,汉室本就是正统,吊民伐罪、为民请命乃是天意。庐江百姓虽为袁术治下之民,但百姓们也是迫不得已才被动地成了外邦之民。在汉室版图内,他们仍旧还是汉民。
那么,汉军此番在这敏感而关键的时刻,又用这等让人胆寒、横扫一切的气势出场,究竟会顺应天意,还是雷霆万钧?
这一切,根本不是初入战场的魏延能够猜测正确的。此时此刻,只有那位完全占据所有主动权的汉室天子,才能只需心念一动,便可成就一世之名。
终于,在距离城墙还有五百步左右的距离时,一条巨大宏丽的战船从层层船阵当中驶出。水风吹动,船头上那位汉室天子的锦绣战袍微微飘转,就如一副浓重泼墨画卷中的点睛亮彩。
只是,没有人看得清,此时刘协的脸上,正蓄怒着风雷万钧。
“曹孟德,尔等竟敢罔顾天命,私自屠戮庐江百姓,还不退下!”刘协踏足上前立只船头,大声疾呼,少年那尖细和粗重混合的嗓音穿过翻滚的水面,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直至这一瞬,夏侯渊蓦然看向一旁冷面的曹操,才终于明白:的确,这战场上,不只有青州兵和庐江百姓啊。真正的鳄鱼,原来一直藏在水底之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