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知马遭遇险境之后,张郃心中才开始自责:他知道那个年轻人是陛下甚为倚重的一员骁将,天生就如一柄锋利的利刃,一往无前。? ?中?文? w=w≤w≈.可一个月来马连连突破羌胡大军包围的消息,让张郃误以为马几乎不可击败,所以他才将大量的精力放在了谋划整个战局上面。
但此刻得知马被阎行两万羌胡大军重重包围之后,张郃才知道自己太想当然了:整个凉州战局中,马其实一直是这场战争的主角。虽然张郃这一月以来,也遭遇了一些羌胡游勇,并将汉室援军到来的消息带给了羌胡大军,且终于谋划完成了对付整个凉州战局的大计。
可就是此刻,他才觉一旦马陨落在此处,他再精妙无双的谋略,也会如多米诺骨牌般接连倒塌。
“马孟起,黎明已近在眼前,你一定要撑住啊!”张郃心中默默祈求着,一边回头对着身后的骑兵嘶吼道:“快,再加快度,我们的袍泽兄弟正在前方浴血奋战,我们决然不会抛弃他们!”
“杀!”这时候的马,早已怒气填膺,手中铁矟如挥洒如雨,掌中长剑也如横江白练。可面对阎行那精妙诡异的轻灵战法,他攻势虽如狂风暴雨,却也带上了英雄没路的萧瑟。
此刻马与阎行已然马打照面,阎行看起来同样气冲斗牛,高叫道:“马,莫要再负隅顽抗,今日此地,便是尔葬身之地!”一矟洒出,阎行运矟如风,任谁看到,都觉得马只要稍有疏漏,身上只怕就要被刺个透明窟窿。
可唯有与阎行亲身交战的马,才明明感觉到,阎行每一矟之下都留下了两分力道。就在两人两矟相交角力之时,阎行用只有马才能听得见的声音猛然说道:“快,擒我为虏,你或许还有逃生升天的机会!”
马悲怆笑道,借着夜色掩护同样开口道:“我一意孤行,致使关西战局糜烂,罪莫大焉。你若此番再当了我俘虏,纵然可令我可逃出升天,你从此以后也不可能再得韩遂信任。用我一命,只换来这样的结果,还是太亏了……”
阎行一听马这话当中竟然带出了死志,心中陡然一惊。再看马全身,早已被自己的鲜血染透。他忽然就明白了,马这是想用自己的死,来拖延到汉室援军到来的时机,进而一举击溃这两万羌胡,使得张郃可以扭转凉州局势。
“你懂个屁!”阎行当即大怒,一矟荡开马,又欺身怒喝一声,眨眼间刺出二十多矟,却都避开马的要害又说道:“你既然知晓汉室援军要来,为何还要如此徒送性命?凉州之祸,乃百年之仇怨,非一日一役之功可解。天子那般器重信任你,还不是因为你是平定凉州最佳人选?!”
一听到阎行说道‘天子’这二字,马似乎猛然心有所悟,求生的**蓦然喷薄,双眼暴睁如电,舌灿一道春雷,大吼道:“既如此,那就——破!”
随着马一声暴喝,他猛然矟剑并用,铁矟向外挥洒出一个半弧,长剑却直如惊鸿游龙,猛然袭上阎行咽喉。这一击奇快无比,阎行还在想着如何保下马,却在挥手挡住那一矟之间,看到一点寒芒陡然出现在自己的咽喉前!
这一击,让阎行心胆俱碎。他从来没有想过,自己会这样憋屈地死去。眼睁睁看着那长剑长驱直入时,他大脑当中唯有一个荒谬至极的念头:马,你这人不厚道!
阎行不认为自己可以活下来,高手对决,生死向来一瞬间。更何况他们两人身后还有着不少精通武艺的战将,纵然黑夜已然降临,他们也不可能太过放水。而苦战不休且神智都开始暴戾的马,看起来也不可能再做到收自如。
可想不到,就在那一剑蓦然要洞穿自己咽喉的时候,阎行忽然便现那寒芒陡然消失不见。随后马身子一个震颤,仿佛体力用尽一般,长剑脱手而出。但就在阎行感受生与死只差一线的时候,他便看到一只拳头蓦然在自己眼前放大,接着,鼻头一酸,整个眼前就晃动起了金星。
“阎行,你欺我身负重伤,我也要你尝尝满身是血的滋味!”结结实实一拳轰在阎行面门,马对着两万羌胡大军嘶吼道。可身体脱出马鞍,笔直向后飞出,又在地上连滚了几下躲开了马战马践踏的阎行,心中却憋愤异常:马,你这人太不厚道!
这一变故实在太快,四周之人谁都没有想到会变成这个样子。看到阎行落马,那些羌胡大军先是愕然停止呼喊,傻愣愣地站在原地,忽然又醒悟过来,一涌而上,要将阎行抢夺回阵。
斗将至此,阎行已然战败,羌胡大军出动并不算不讲荣誉。但阎行却似乎一拳被马轰击傻了,一屁股坐倒在地上,满眼都是不敢置信的震惊神情。
他第一震惊的,是真的没想到马就如打不死的战神一样,在明明已然油尽灯枯的时候,说爆就爆。而且,还击出一招令他在全神贯注时候,都不见得都躲过的杀招。
另外震惊的,就是他不明白,为何自己都傻坐在这里,等着马生擒了。马却双腿用力一夹马腹,放弃了自己,如离弦箭一般飞快地向他的阵列跑过去?
很快,阎行就不再震惊了,因为这时候他也忽然听到背后响起滚雷般的马蹄声,地面产生出前所未有的巨震,颠得他几乎就要从地上飞起来。回头一看,只见无数火把正狂乱地燃烧在他身后大约三百步远的距离,以翻江倒海之势冲击过来。
这一瞬,阎行几乎全身寒气上涌:马,究竟是如何预感到汉室援军已然到达的?难道,他刚才在与自己拼斗的时候,还一直分出心神关注着此事?
假如真的是这样,马这种家伙,该是有着多强求生意志、外加高爆以及战场直觉的怪物!对付起这样的家伙,自己终其一生,还有机会望其项背吗?
可这个时候,却不是阎行思索的好时机。他与汉室暗自勾连一事,只有马、天子等寥寥数人知晓。就算是号称天子影子的锦衣卫,中间也只有极少数拥有资格的人才知晓。假如这个时候,他再不换上铁羌盟将军的身份,恐怕很快就会被汉军砍成肉泥。
值得庆幸的是,慌忙翻身上马的阎行,已然不用考虑如何尽量瓦解韩遂力量、又让这场战争看起来自己已竭尽全力了:汉室援军笔直地冲入羌胡阵地,使得刚才马孟起一番苦战酝酿的冲天杀意彻底爆,整个战场忽然就掀起了火海一般的滔天巨浪,最终的决战立刻就开始了!
汉室援军已接踵而至,阎行拨转马头一看,无比宽广明亮的火焰大海迎面拍击过来!这种密集明亮的光芒,令他几乎睁不开眼。数万只铁蹄重重踏在地面上,大地颤抖着,令他全身甲叶不由自主地跳动碰撞,只觉得头骨都在微微颤抖!
扫视军阵,羌胡战士们立足不稳,有的人竟然一跤坐倒,目瞪口呆地看着面前冲天的烟尘。此时汉室援军已然冲破最前沿几乎没有任何准备的边阵,雷霆般的轰鸣仿佛充塞了整个空间,吞没了一切声音,耳膜都被这种铺天盖地的嘈杂所填满。
黑暗与火焰的两极中,马指挥着自己一千名叟兵战士放声狂笑,狂笑着将手中的铁矟和长剑斜指苍穹的圆月:“汉室无敌!”
面对马纵马仰嘶,一矟一剑一锦袍的月下英姿,阎行忽然间又再度生出了一抹嫉恨:武人傲行天下,便当为此雄也!
而自己,何时才能如此恣意酣战,将血无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