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呼厨泉挥舞着弯刀高吼着匈奴人才能听懂的战歌呼啸而去,於夫罗猛然掣下覆在他身上的一层薄毯,同样抽出弯刀向着身后六千匈奴游骑呼喝道:“勇士们,随时准备,听候我的命令!”
所有匈奴骑士惊讶地望着这一幕,他们有些不敢置信:这还是刚才动不动脸色苍白、在这炎热天气也要覆张薄毯的虚弱狼王吗?这分明是那位曾经领导着自己南征北战的单于又突然回来了!
想起这位狼王曾经带领着他们在大汉乱世中仍旧杀出一条血路的单于,所有匈奴骑兵蓦得停止了胸膛,纷纷举刀朝天高吼:“喝,听候单于的命令!”
“父亲,您没事儿了?”最惊讶不过的,莫过于立在於夫罗一侧的刘豹。w≈w≠w=.=8=1≥z≠w≥.≈c≤o≥m≈作为於夫罗的亲生儿子,他竟然不知自己的父亲伤情何时已经复原了。
然而,当他看到於夫罗举刀的手开始微微颤抖,并且脸色因为刚才高吼而微微泛起一丝诡异的潮红后。他才明白,於夫罗的伤情并不是好转了,而是,今天他必须这样做。
“父亲,您究竟在干什么?”刘豹微微靠向於夫罗,用自己魁伟的身躯遮挡住了於夫罗的虚弱,面对於夫罗的脸上,尽是不解和担忧。
然而,於夫罗什么都没说,他转头望了望天边明媚的太阳照耀出万丈金丝。忽然对刘豹露出了一抹奇怪的微笑,那种微笑当中,包含了刘豹一种很熟悉的舔犊慈爱和无悔的决然。这种微笑令刘豹心中微微一惊,正欲开口,却见於夫罗的手已轻轻拍在了自己的肩上:
“孩子,你已经长大了,是时候学着领导一支狼群了。父亲相信你有这个能力,虽然刚开始你会显得很稚嫩,但你放心,铁弗部的去卑会尽力指点你的。”
於夫罗的话让刘豹心中的不安愈加强烈,焦急地向於夫罗问道:“父亲,您究竟想要干什么?这一切,究竟都是为了什么?”
‘为了什么?’於夫罗眼神散而不聚,神情迷离,好似这一刻他的思绪,早已飘向了那夜幕深垂的一夜。
“朕不要呼厨泉的人头,对于你们匈奴部落来说,他是你们的左贤王。甚至,还会是未来的单于……”
这一瞬,那少年邪魅的声音又回荡在於夫罗的耳边,他似乎还能回想起那一刻刘协缓缓露出的诡异笑脸:“呼厨泉对于朕来说,不过是一个人名而已。朕要的,根本不是这些……”
“陛下究竟想要什么?!”那一刻,为了保全整个匈奴部落,於夫罗不得不忍着伤痛低下他骄傲的头颅。因为他这头成熟的狼王,知道什么时候该露出獠牙,更知道什么时候需要夹紧尾巴。
“朕要的,其实很简单。”刘协拇指与中指一弹,出一声清脆的响指,异常干脆随便地说道:“朕要你们留下袁术的财物,接受他的收买,加入征讨曹操的大军当中……”
当於夫罗听到这番话的时候,他看刘协的表情完全像在看一个疯子。可刘协却浑然不觉,他好像陷入了自己的伟大构想中正兴奋地难以自拔:“嗯,必要的时候,你们甚至还可以帮袁术打一些不痛不痒的小仗,来取得袁术的信任。”
“陛下,我们匈奴部落是永远不会叛变汉室的!”於夫罗急声打断了刘协的臆想,为了表示他焦躁的决心,他的语显得非常快,甚至还伴有一两句匈奴语:“自高祖时代起,我们汉匈两族的血液就混在了一起……”
“失去汉室的支持,我们这支匈奴部落就像是离开了领地的野狼群,迟早会被更凶猛的野兽吞掉……陛下若是不信,我这就令人将呼厨泉的级送来!”
这句话一出口,於夫罗现刘协的眼神一下变了。之前他看刘协的眼神像在看疯子,而此时刘协看他的眼神,就像看一个活脱脱的傻子。那戏谑夸张的眼神直如一把利刀,盯得於夫罗不由一阵心虚。
“单于,朕可一直没跟你开玩笑。”刘协的声音在冰冷的目光中也渐渐冷凝起来,一字一句地说道:“朕虽然不知道呼厨泉在你们这支匈奴部落中到底实力如何,但从他胆敢瞒着你派人刺杀朕一事来看,他已经有了足够挑衅你的实力。所以,单于若是没有十足把握可以轻取下呼厨泉的脑袋,便请不要拿此话来搪塞朕!”
於夫罗面色遽变,他感觉自己极力伪装的假象,在刘协那双黑白分明的眼前一下轰然碎裂!
刘协说的不错,自己伤重这段时间,一向强硬的呼厨泉在这支部落中显得更为强势。匈奴部落从根本上讲,就是父兄子弟松散族群组织起的一个松散联盟,单于必须靠着个人的魅力才能将他们凝聚在一起。
可随着於夫罗的伤情愈来愈严重,他的威望也随之消弭。由此,便使得极力鼓吹要效仿冒顿单于的呼厨泉越众而出,他极度排汉和将汉朝当做新牧场的呼声也越来越高,隐隐然已有取代下一任单于的味道。
若说取下呼厨泉的级,於夫罗并非办不到。但那样付出的代价实在太惨重了,完全会引部落一场严重的内讧,这对于本就在夹缝中求存的於夫罗来说,是万万不能接受的。
由此,当这层谎言被刘协无情剥落之后,於夫罗便感觉自己好像赤身**般完全暴露在了刘协面前,羞愧窘迫至极:“陛下,既然您已明察秋毫,又何必再折辱微臣?袁术穷兵黩武、好大喜功,此番出兵未见得便是曹孟德敌手。更何况,就算袁术能打下兖州,我们匈奴人又有什么好处?”
“很不错嘛……”刘协赞许地拍了拍於夫罗的肩膀,虽然他瘦小的身形与於夫罗站在一起十分不协调,令於夫罗还要微微矮身才能让刘协拍到他的肩头。但两人那一瞬,无论动作还是神情,都那么随意自然:“你已经看出跟着袁术混没前途,很明智。就为了这点,朕便再助你除掉呼厨泉!”
“陛下万万不可派兵,汉匈两族本就仇深,我若借陛下之兵除去呼厨泉。纵然一战得胜,也会令我匈奴实力大减,更惹得部落人人愤慨……此事还需从长计议,万望陛下……”
“你是在顾念他是你亲弟弟吧?”刘协猛然挥手打断於夫罗,废话半天之后,他看起来已经对这位纠结无比的匈奴单于有些厌烦了:
“身为匈奴单于,你骨子里其实也有看不起汉人的意思,想着这支部落再出一位勇猛善战、野心勃勃的强势单于也未尝不可。但你毕竟又舍不得自己的亲儿子,眼下的局势又非是当年可任由你们匈奴游骑呼啸如风那般宽松。所以,你最完美的念想,便是让亲汉的刘豹继任单于,令强硬善战的呼厨泉在一侧辅佐……朕猜得对吗?”
“陛,陛下……微臣万没有此念。”於夫罗骤然拜倒,汗如浆出,焦躁、羞愤、气怒以及更多的恐惧情绪瞬间涌入他的心头,令他几乎就要被刺激得昏厥下去。
幸好,这时刘协没有再咄咄逼人,只是很认真地向於夫罗说道:“你我虽名分上属君臣,但毕竟汉匈大防亘在中间,说是两国都不为过。朕之所以能看透你的想法,只是将自己想做是你罢了。”
听完这句,於夫罗的心境稍松,可就在他还未踹上一口气的时候,刘协又缓缓转过身来,用坚定不容置喙的语气继续向於夫罗说道:“然而,朕毕竟不是你,所以看得也比你更客观一些。单于不用痴心妄想,你那种念想终究不会成真!”
仿佛还嫌自己的刺激不够一般,刘协踏前一步,用无形的气势紧紧逼迫着於夫罗:“非但如此,随着时日的迁延,反而更会使得在你死去之后,这支匈奴部落迎来一次大决裂,叔侄反目,尸横遍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