阴风更厉,灯火摇摇,黑气回旋,光度渐暗,空间里,充满了妖异诡谲的气息。
就在宇文不弃的身形,逐渐变得模糊难以辨识的瞬间,郭正义与慕容廉明的身影已先一刹那隐没,而焚化灵符所引起的火光,变成了阴绿色的妖火,扩散为满室飞旋的一团团绿火流光。
宇文不弃几乎气炸,这是杀人灭口,无影无声,这是什么暗器?他突然想起前不久在逼郭正义为赵大娘解除禁制跟他们叔嫂交手时曾挨了一根芳针,所幸自己有神功阻穴,芒针不能深入,看情形,这小丫头定然也是被同样的芒针所杀,只因为只有这类暗器才会无声无息,是什么人所发?石家人似乎不会用这种暗器,那就是卧底的奸细。
店小二因生意正忙,一时还没发现有新客上座,宇文不弃刚好利用这段时间,朝右内略为打量。他由南到北环视一周,见大部为普通百姓,只距他上方两丈处一桌坐了约七八人,其中有僧有俗,个个均体格魁梧,太阳穴隐凸起,目中精光内蕴,分明武功甚有根底。
这两个可是真壮,半截铁塔也似的,混身上下黑忽忽的,都浓眉大眼,一脸的络腮胡,要是夜里在外头碰见,胆小一点儿的准能给吓个半死。
宇文不弃这里看得刚一怔,那里慕容廉明轻咳了一声,只这么一声轻咳,那两座半截铁挪了过来,大踏步,地皮都会震动,一声没吭,出手就抓,四只毛茸茸的大巴掌,蒲扇也似的。
慕容廉明的上头是正副两位女镖头,所以听见这么个女子话声,他并没有感到奇怪,让他注意的,只是那口清脆好听的京片子,为此,他不由得抬眼往话声传来处望去,一看他就看见了。
他看见个人儿,从正对面那间屋里出来,是个女的,姑娘家,身材挺好个姑娘家,不高不矮,一身合身的大红裤褂,脚底下是又凤头绣花鞋,再往上看,挺俊秀的一张小脸儿,一排刘海儿,一条大辫子。
“阴风黑沙掌”,练得精纯时能够空手抓折纯钢兵刃,是外家功夫中极上乘的一种,只是近百年来此艺似乎失传,久久不见有人施用。
想不到这郭正义方才一把抓出,竟似这失传百年的绝技,而且看样子功力已练得甚深,方才诸葛明幸亏收招得快,否则他那长剑虽然不是平凡钢铁,只恐也难经得起“阴风黑沙掌”一抓呢。
在场之人,个个都是行家,这道理一想就明白了,原来郭正义在钓竿之上,凝注了全身功力,被剑削断一截,削断之时,真气犹贯注在竿端,一旦削断又激射了出去,如此一截截的削断,就一截截的射出,岂非正射在慕容廉明的身上?
以慕容廉明的武功,如果只削断一截的话,这一截射过去,他自可举剑封格,绝不会让断竿射中;但慕容廉明使得太快了,他又是一心想把郭正义的长竿寸寸削断,心无二用。就疏忽了防范,等他一口气削出二十四剑,二十四截断竿也一齐击中了他身前二十四处穴道。
“你们两个巫师,隐身术的道行差劲得很。”宇文不弃继续说:“障眼法的神通也只有四成火候.所以要利用旁人突袭以补法力的不足。慕容廉明估错了你们的道行,鬼迷心窍逞能,你们斗法,难怪着了道儿,他挨了一记离魂一气掌,真冤枉。喂!妖仙!你知道失败的原因了吧?冤不冤?”
宇文不弃的身影有如出没隐现无常的幽灵,而幽灵一现便有人丧生。
无法正面接触搏斗是最恐怖之处,再好的部署,再强的实力全部都落了空,所有的秘密门户的高手疲于奔命,但又不能中止行动,这在江湖上极罕有的现象,很恰当的一个比喻,便是众多猎户,靠拳头木棍来围猎一只猛虎,其结果可想而知。
慕容廉明亦接道:“祸福相共,正是兄弟之意,当日结盟,大哥说过,只要是贤弟之事,也就是丐帮之事,今日要说损失了少数忠实之良材,即使是拼却丐帮百年血脉,为兄亦在所不惜。何况丐帮虽甚少自惹麻烦,可也不是任人欺侮之徒,今日受伤诸弟子之事,也要三派作个明白交待!”
话声直逼夜空,震得四下嗡嗡作响。
话声落后,立有动静,正对面一排三间,那正中间的堂屋里,门大开,慕容廉明带着两个半截铁塔也似的壮汉先走了出来,后头是那正副两位女总镖头,带着四名红衣侍女、那两位都换上了劲装,提着长剑,可却仍然是白的雪白,黑的墨黑。
但是也许就因为他日夜无时不在念着对这五大剑派掌门人挑战的情景,这时事到临头,反而紧张起来,不过当他一跃而下的一刹那间,他再没有丝毫紧张了,他的身形如行云流水般赶过了慕容廉明的前头一一
慕容廉明虽并没有以全速奔走一一因为还有两个功力较差者跟在后面的缘故,但那个速度已是十分惊人了,他只听得呼的一声,一个人影从头上飞过,落在面前,他也“刷”地一下,停下了身躯,那么快的冲势不知怎的被化得一丝不剩。
慕容廉明早在三十年前,就已名动大江南北,是南七省大大有名的长江镖局总镖头。十年前,他收歇了镖局,归隐丹阳,平日乐善好施,在他归隐之初,适值淮水泛滥为灾,白云老观主为了救济两淮灾民,亲自登门,慕容廉明一口应允捐出二万两银子,足见他和老观主确是故人。
静室暗沉沉,偶或在某一间内室的窗口,透出朦胧的幽光,空间里流动着各种令人陌生的气味,飘浮着淡淡的夜雾。
最大的一间华丽内室中,有华丽的矮脚胡床,有悦目的摆设,盛开的盆花,精致的矮荼几和蒲团……总之,那是充满女人味的卧房兼起居间,幽香扑鼻,情调极为诱人,布置十分奢华。
立即又有两名老者实上,这两名老者是奉总管之命机动策应的护法,功力又在原先七名之上,惊心动魄的惨烈画面叠了出来,剑箫交击之声似要刺穿的耳膜,原先的七名高手之中又有两个栽了下去。
实际上宇文不弃仍有所保留,并未全力展开击杀,因为他明白要对付的不止眼前这些,真正的强手尚未出现,不过即使如此,这场面已足使人丧胆亡魂。
天空低暗乍如一张墨幕,紧紧地复着大地。无月亦无星,只有怒啸的北风不时卷起阵阵积云,在天际遇身出一片朦胧灰暗的幽光。
这时一一正是登封城南五里外的公墓。眼前是一片高低上下的荒坟,一个个隆起的坟头,似是一望无际的白色汪洋中起伏的海浪。
鬼火磷磷,碧莹点点,荒烟蔓草,残碣断碑,令人望之瞩目神伤。再加上偶尔一两声鬼哭犬号,虫鸣枭啸,更使人心惊动魄,胆落魂飞。
只听狰的一声,匹练倏敛,展红绫娇躯晃动,连退三步,拿桩站稳,她再扬娇叱,一个娇躯陡然拔起,直上夜空,半空中塌肩折腰,变换头下脚上,皓腕微振,长剑幻作一篷光幕,盘旋下击,威力罩住了数丈方圆。
宇文不弃双眉倏扬,卓立不动,长剑一举,直迎光幕。
她虽已十六岁,但一向随着爹娘独居在海外荒岛上,世事一点也不懂,这次她随着爹娘坐船到中原来,一路上她娘娘又不准她下船,好不容易找了个机会溜了下来,碰到有人陪她玩,心里正高兴,尤其是那个年轻人,眼睛大大的,看着她,令她有一股说不出的滋味,哪知道突然之间,这些人都走了。
慕容廉明等他说完,毫不考虑的双手把木剑朝木道长面前递了过去,含笑道:“兄弟如手足,妻子如衣服,老朽当年和管贤弟义结金兰,誓同生死,如今管贤弟有难,老朽如果但知保妻儿,不顾兄弟的死活,当年又何用结义?老朽一生自问仰无愧于天,俯无愧于地,妻财子禄,生死有命,老朽从不放在心上,老道长虽然能凭此剑俯允所请,就请收回此剑,以解我管贤弟之危,老朽一样感激不尽了。”
“唔!是真品。”郭正义轻啜了两口,道:“真正的龙井本山茶,一年出产不过十几斤,杭州的官老爷照例收购一大半。江浙出售的龙井,最好的算是白狮峰的茶,其他都产自东阳、义乌,冒充龙井而已。你们神通广大,大概是差五鬼到杭州搬运来的。好,真好。”
宇文不弃接过手,字条只两指宽,长四寸,细小的字迹,写的是“敬宇文兄,特使内腑重伤待疗,身上无赎命金丹”,后面画了个恶鬼头。他的心弦立即崩紧,字条上的记号跟在石家堡后花园所获指令上的一模一样,而慕容廉明是在赤山岩被自己击伤的,这黑衣人显然便是秘密门户的首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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