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到这里,录事大叫“真贪官,假斯文”,神龟也说邹局长为一己私利,却放走了土匪,害苦了一方百姓,已成为了千古罪人,继而与蒋一品沆瀣一气,做出了陷害良善的决定,这叫做滥用生杀大权,这种人应该遭什么报应?录事说:“如果他再不醒悟,在下界地狱中手捧烧红的宝物,想抛舍不得抛,想捧又怕烫,贪心会永远陪伴着他,这也叫永远放不下。但我们是方外之人,这样判断为时尚早,希望他改过。”神龟又问:“哪怎样预测蒋一品呢?”录事说:“这种人是为了自已生,不管他人死的人,他的心与骨子都象被墨汁浸过,很难洗刷得了。如果碰到大善点化,也只能是止恶,而不能从善。如果随其所欲,其罪孽日积月累,不但害人,而且要害国害民。”神龟又问:“他的最终结局会是如何?”录事说:“从恶的人认为自己聪明,一时的得利,将是万劫不复的痛苦。但总希望他能止恶向善,减轻罪孽。天道看似虚空,冥冥之中,犹如青镜临空,芸芸众生,诸恶莫作。”神龟又问:“有些人不是恶人,但做出的事情又使人难以谅解,当他最后明白自己的罪孽时,却已铸成大错,他在自怨自悔中度过残生,这样的人值得同情吗?”“并不是同情,而是要解救他。人非圣贤,哪个没做错事?有道是五十忽忆四十错,只要骨子不是黑的犯错人,都将得到适度的处罚,但上天还是爱怜他。你看,下面一个例子就是这样。”
明朝末年,宁海城里有一个年轻的木匠,名叫傅望溪,长得眉清目秀,修长而结实。父亲早逝,母亲把他抚养成人。
经媒人撮合,定下了一门亲事,新娘系南溪一户耕读世家的女儿,名叫朗飞霞,经送“恳帖”等一套程序,大婚日子定在八月十六。这个日子月亮最圆,天地最亮。真是个天如蓝绸,月犹新橙,风如酥手,桂香如酒的好日子呀。
历史上多少个中秋夜都是美好的,但天有不测风云,轮到小木匠,偏偏是个乌云翻滚,暴雨倾盆的坏日子。迎亲队伍抬着花轿已出发多时了,天近黄昏,照理说新娘子应该接到,但等了又等,直到初更,还不见新人到来。大家都抱怨着天,司仪、拦门的、洗面嫂和唱婚嫁诗的人都无精打采,前来吃喜酒的人客肚子也饿得咕咕叫。见暴雨一下子不能停止,傅老太决定让大家先吃喜酒。酒席上,傅望溪的一个少年朋友无意开玩笑说:“你要扮黄狗爬桌底了。”望溪问:“为什么?”朋友说:“你小时当我们的面发了一个誓,说长大后拜堂的话,就是黄狗,要爬桌底。你忘了?”傅望溪一楞,无言以对,只管大碗地喝酒。酒席散了,雨还是下个不停,客人们都回去了,傅望溪也已大醉,由几个朋友把他扶进新床中睡下。当他迷迷糊醒来时,一看自已睡在新床上,猛想起酒席中哪个朋友的话,不觉一惊:“啊,我未守少年誓言,我是狗呀!”想到此,一骨碌从床上跳下,逃出房门,上了楼梯,睡到楼房的小床上,一会儿又呼呼睡去。
三更时分,雨停了,花轿终于抬回来了。傅母问其原因,轿夫们说,南溪大桥被大水淹没了,一直等到水退下,才抬回来。此时新娘坐在房内,空荡荡的不见新郎,正在纳闷,忽听楼上房中传出一个声音:“茶,我要喝茶!”。聪明的新娘一听,马上知道这是新郎喝醉了在讨茶喝。心里想着:送不送呢,送的话,有失稳重,不送的话,不够体贴。想来想去,一个主意定下了,我今天已嫁到他家,就是他家的人,楼上讨茶喝的那个男人,就是我永远要生活下去的丈夫,他现在喝醉了要茶喝,送茶是理所当然的份内事。为此,新娘朗飞霞顾不上礼仪,自已掀掉红头盖,脱下凤冠霞披,穿着红妆短袄,右手拎一把青花百子茶壶,左手握一个百戏图茶杯,轻手轻脚地上了楼梯,进了房门。大醉中的新郎一口气下了茶水,迷糊中见一个漂亮女子站在眼前,一把把她搂进了怀里……
天一亮,傅望溪醒了,他又想起了少年时的誓言,决定绝不失信于人。于是便整好木匠家伙,连娘都不告辞一声,偷偷地开了后门,到宁波做木匠活去了。
这一去就是三年,傅望溪把家中的妻子给忘了。他并不知,这一走,家中的妻子遭受了多少罪呀。他走后,妻子就怀孕了,十月怀胎,生下了一个男孩。这一下,委屈的事儿如乌云一样跟着压过来。首先是婆婆的不理解:迎亲那天,我儿子明明未与她入洞房,她怎会生下小孩?肯定是个野种!从此后,婆婆就开始热讽冷嘲,不但骂媳妇,还骂小孙子。媳妇是有家庭教养的人,不管婆婆怎样骂她,她总不还一句嘴,照样好好地侍奉着婆婆。朗飞霞不但在家中受气,当她牵着小孩走出家门时,就有人在背后截她脊梁骨,指指点点,讽言讽语。但她肚量很大,不管亲戚邻里对她如何看法,她照样客客气气地对待人家。她想,我问心无愧,等丈夫夫回来,事情自然会清楚的。
三年后的一个除夕,小木匠忽然想起自已年迈的老母亲,决定回家看看。一进家门,老娘就拉住他,数落着媳妇的不是,最可恨的是说她生了一个野种。儿子一听,窝着一肚火:是呀,我又没与朗飞霞入洞房,她怎会生下小孩?要么是带胎来的,要么是我离家后与别人乱搞生来的。为此,气得他更不愿迈进妻子房门一步,整日板着脸,视她为陌路之人。三岁的小孩天真无邪,在娘的指教下,喊着“爸爸……”扑向父亲。小木匠完全视他为“野种”,一把把他推开,吓得儿子“哇哇”直哭。
夜里,傅望溪喝了好多闷酒,醉后又睡到楼顶大房里。
夜深人静,楼下房内的妻子哄睡了儿子,坐在那里直掉眼泪,压抑了三年的委屈与悲伤此时终于迸发出来:总以为嫁鸡随鸡,嫁狗随狗,想不到一进家门就独守空房,明明是他的孩子,却又不相认,这到底是为了什么呀?三年来,婆婆的辱骂,邻里的风刀霜剑,把把剌在心中。每日里盼着丈夫回来,总以为丈夫回来后她所蒙的冤屈就会洗涮清楚,想不到盼到的却是他一脸的冰霜,我还有哪条路可走啊……眼前只是无尽的黑夜!想到这里,朗飞霞绝望了。她低头看着熟睡中的儿子,轻抚着他的小脸蛋,轻叫着:“儿啊,为了你不背上野种的罪名,娘只有以死来为你证明了!”说着,眼泪漱漱地落在儿子的脸上。临死前,她要丈夫明白,儿子真的是他的,以后别亏待他。她换上了当年的那套红妆短袄,右手拎起当年给丈夫送茶的那把青花百子茶壶,左手握一个丈夫当年喝过的百戏图茶杯,“咚咚咚”地上了楼梯。走进房内,她不说一句话,气忿地将茶具放在的房前桌上,“咚”地一下,惊醒了丈夫。当傅望溪睁开眼时,妻子已扭身走出房门,“咚咚咚”下了楼梯,并快速地关上了楼下东大房的双扇门……
醉梦中被惊醒的傅望溪,首先看到了茶壶和茶杯,忽觉似曾相识,又见妻子的一身红妆短袄,火一般的一闪,刹那间恢复了记忆:“啊,当年她给我送茶时,我与她……儿子是我的,是我的,我冤屈了妻子!”此时的傅望妻似乎有不好的预感,猛起身,叫着妻子的名字,追下楼去,拼命敲打着房门,但房门始终未开,也听不到妻子的一点声音,只传出儿子惊恐的哭叫声。傅望妻知道不妙,猛起一脚踢开房门,只见妻子已在大床前自缢身亡。
在妻子的坟前,懊悔的傅望溪泣不成声,不管老娘与亲邻如何规劝,他都不愿离去。大家见状,就在坟旁搭了间草棚,让她陪伴亡妻。傅望溪每日哭得昏沉沉地,哭了半个月。一日傍晚,只见坟后弥散开一缕青烟,随着,坟中冉冉升起一个全身素缟的女人,含着泪水说:“夫啊,你终于看懂了我的心,我也看懂了你,其实你是个最重情义的人!以后,只求你孝敬婆婆,带好儿子,我死也瞑目了!”傅望溪说:“妻啊,三年来,我冤屈了你,我悔恨无边,悔恨将缠绕我终生。愁云惨雾中,我将如何解脱呀!”妻说:“人死不能复生,我们已是阴阳两隔。你没有了我,以后的日子确实会更加孤单和悔恨。一会儿,坟头上就会长出一株忘忧草,就把它的叶子晒干碾碎。你想我时,点燃后吸上几口,你暂时就会忘记了忧愁。”说完,就隐身不见。
随之,一颗碧绿的忘忧草钻出了坟头,见风就长。傅望溪按照亡妻的说法,把它宽大肥厚的叶片晒干,碾碎,然后放在烟盅里点燃,吸上几口,果然能暂时解忧。忘忧草,即是后来的旱烟。
神龟看后说:“据我所知,烟草出自美州的印地安人,叫“太白古”,怎么会出在这里呢?从现代角度说,它是有害健康的。”录事说:“古人没想得那么多,用现代眼光看旱烟,那就错了。古人为了证明朗飞霞的贤德,把烟草的出产地都搬过来了,应该理解。朗飞霞确实是逆来顺受,太委屈了。故事使人闷气,用旱烟来解闷,在当时也算是亡妻的一点念想了。”
忽然,银安县牢房发出了一阵开锁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