环境司的告示上写着:“关于禁止私自进入时光隧道采集信息的通告”,共有八条。第一条是说明为什么要禁止,说是受了下面世界改革开放思潮的影响,环境司要搞创收,将隧道办成第三产业,以改善全体职工的生活。第二条是说卖门票,因天上没有物价局,门票价格是自定的,每张是一两银子。第三条至第七条,进入参观的规程,比如说不能穿拖鞋,不能着背心,更有女仕不能穿短裙,不能穿吊带衫。不能大声喧哗,不能咳嗽,不能吃口香糖,不能吃甘庶,不能抱小孩参观,不能拥挤,不能打人骂人;走路要蹑手蹑脚,不能发出声音,好象做贼一样。第七条还郑重说明,因隧道内不设厕所,所以不得大小便,如违例,脱光衣衫,裸体放到冷水塘里浸一夜。神龟纵观了所有条例,比下面世界的展览馆要细得多。最后是第八条,这是关键的一条,它强调道:“鉴于时光隧道中的历史资料是亿万年积累下来的文化财富,归环境司独有开发并利用,任何个人与单位都不得私自采集。如果某个人与单位非要不可,可以经济协商,每则远古旧闻十两银子,中古二十两,近古三十两。近代,加一倍,六十两,现代新闻再翻一倍,一百二十两。并注明,不得赊账,不得拖欠,须在售票口当声结清。售票员是泥人的老婆,管理员是泥人本人。
神龟看完,觉得可恨又可笑,下面世界的思潮,怎会影响到天上?始作俑者肯定不是玉帝本人,也不是环境司的头头,肯定是那个清道夫泥人,因他在隧道中长期扫地,见得新闻多,天底下发生重大的事,是他第一个晓得。见下面世界日子越来越好过,他也动心了,下面吃鱼吃肉,每餐吃得如过年一样,他也嘴馋了。但在天界扫地的人,也算是地位最低下的了,又怎能能使环境司出了公文,付诸实施呢?神龟气得想大吵一场,转而一想,这个泥人肯定有来头,别看他灰头土脸的,这环境司的头儿恐怕是亲戚,这事得回去跟录事商量商量,后再作定夺。
录事听后,也觉得事有蹊跷,想不到清道夫说的“隧道以后要卖票”的话竟成现实,他打开现任职官表环境司一栏,发现这个司长原来是孙悟空大闹天宫后继任的弼马瘟,因马养的滑溜,最近担升为环境司司长。那个泥人的老婆是司长的大姨,司长与泥人是连襟。神龟听后,气愤地说:“他们连衣带襟的,官匪一家了。我气不过,再去闹一场吧!”录事这次倒很冷静,说:“我们这样闹十场也无济于事,得赶紧向葛仙师汇报,让仙师向玉皇奏本。”于是他飞速写成一份“关于时光隧道被人非法霸占的紧急报告”,关键词是“紧急撤消环境司的公告,以还天上公共文化资源。”
葛仙翁接到报告后,静修千年的心不免也起波滥,他轻轻地念道:“自齐天大圣大闹天宫后,天上一直太平无事。现在,又要不安宁了。”转而吩咐神龟:“你吩咐录事,先别意气用事,待我向玉帝奏本后,再作决定。”
葛仙翁把本奏上后,玉帝不当场朱批,而是留中不发,散朝时还安慰葛仙翁:“仙翁仙寿,还能关心苍天琐事,真乃厚德长者。请一路小心,转回祖庭。远事不视,近事不闻,诸事不烦,闭目养神,贻养仙寿,何不乐哉?”
葛仙翁知道玉帝尊重他,要他保重身体,但此事未有一个答复,也如骨梗在喉,不得不吐:“万岁厚恩车载斗量,无以为报。怎奈为臣奏本之事当何批复?”
玉帝漫不经心道:“此等小事,何须仙翁耿耿于怀。暂且搁置几天,星斗也不会掉下来。”葛仙翁一听玉帝如此说,不免急起来:“万岁,此事绝非小事,一个清道夫敢效天下改革思潮,何等狂妄。如若这个思潮漫延开来,当如洪水猛兽,将冲击天上万年金科玉律,那时金钱充斥灵魂,还有什么天界的高洁和宁静?”
玉帝笑着说:“不会如此严重吧,小小一个清道夫,他能兴得起风,掀得起浪?”仙翁说:“当年那个猴子,看起来微不足道吧,最后他的能量如何?大闹了天宫,连老君丹炉都掀翻了,十万天兵天将都奈何他不得,万岁难道忘记了吗?”玉帝听此,沉吟了一下说:“仙翁你回去歇着,朕下旨命大理司派员调查,视情而定。”仙翁这才回祖庭。
大约过了半个月,录事没有接到葛仙翁的消息,派神龟去问,仙翁说自己比你们都急,但玉帝没有答复,又不能再次奏本,只有静待。
录事只得叫神龟去时光隧道门口去看看,只见那里人头攒动,有中老年的教师,有很多的小学校的学生。这些小孩大多为天上当兵人的后代,他们的太公曾到花果山与孙悟空打过仗。都总角丫丫的,红冬冬的脸蛋。文职人员的小孩不在今天参观。泥人站在门口收票,高大的身材遮住了半个洞口。他叫着:“小朋友,排好队,凭票入场。”男小朋友个个长得虎头虎脑,如泥塑的大阿福,女小朋友长得如大阿福的妹妹,他们又不知道改革不改革的,买票的钱爹妈自然会给他们的。泥人的老婆在售票室内收钞票,高兴地裂开了嘴。只见她头发乱蓬蓬地,好象几年没洗了,个子也蛮长的,但偏胖,鼻子扁扁地,门牙缺了二颗,嗓声有点公鸭腔,算得上是个地地道道的劳动仙民了。他们扫地扫了多年,今日算是吃到了改革开放的好果子。
泥人已看见了神龟,但装作没看见,叫道:“进洞参观,凭票入场,隔壁买票”。不叫还好,这么一叫使神龟来了气。他径直地往洞口进去,泥人拦住了他。
神龟气得很,说:“泥人,你果然会做出这种事来,这是公共文化资源的宝库,是亿万年天上人间人文的积累,从盘古开天地,就由大家自由出入。清明佳节,在此可会见已故的列祖列宗和亲人。想不到你居然霸为已有,还拉上改革开放的大旗,中饱私囊,有何道理。”
泥人也不象以前那样软弱了,他叉着手说:“这是环境司决定的,门票收入全部上交给他们,我是个打工的。”
神龟气恼地回答:“你打工不打工我不管,但这个主意出自于你,太馊了。”
泥人的老婆一听,奔了过来,指着神龟骂道:“你才背,背了跟老柴株一样。不跟形势走,就是历史的绊脚石,要把它打倒,打倒!”边说边举起了拳头,喊起了口号。
神龟说:“我背什么啦,我是按古法章程办事,哪里错了?”
泥人老婆掂着手,指着乌龟背,说:“你是背时货,又臭又硬,扫帚不到,灰尘不会自已跑掉。打倒死乌龟!”泥人老婆又在喊口号。
有道是好男不与女斗,好狗不与鸡斗,女人一上架,就甩手甩脚的,一哭二闹三上吊,什么难听的词儿也会放出来,你十只乌龟也吵不过她。神龟想甩开她,与泥人争论,但泥人这回有老婆挡门面,一声不吭,似乎在坐山观虎斗。
泥人老婆越骂越凶,拍手拍脚地,唾沫乱飞:“你这只背时乌龟,老乌龟,贼乌龟,死乌龟,烂乌龟,狗乌龟,绿毛乌龟”一连串地骂。
神龟被骂得昏了头,乌颅头旋似地,不辨个方向,只得缩进头,原地转了几圈,才跪回祖庭。
神龟把刚才受辱的情况告诉录事,录事也忿怒道:“泥人学奸刁了,请来老婆做挡箭牌。玉帝不知何故,到现在不作个结论呢?”
一连几年,泥人的展览办得兴旺,钱也赚了很多,玉帝似把葛仙翁奏的本给忘了。因不能进入时光隧道采集资料,这几年录事记载的东西不似以前那么多了。
直至有一天,环境司司长在上朝时,突然向玉帝奏本,内容是“天上尽快实行改革开放”,步骤是先从朝廷开始,玉帝要以身作则,搬出凌霄殿,与百姓同吃同住同劳动。从前的办公机构统统都要砸烂,办公室合并,官员精简,金科玉律全部要推倒重来。
玉帝以前只知改革是小儿科的游戏,今日才知改革就是玩命,人家要玩他的命了。特别是要他去与跟农民搞三同,去种田,去吃蕃茹,去住茅草屋,这样的苦是九重天子能够承受得了的吗?他们是想倒悬我,我姑息养奸了。这一惊非同小可,他急召葛仙翁商议对策。
为了争取主动,免得另类思潮泛滥,当夜玉帝派出御林军,包围了环境司,拘押了司长,还捕捉了其它响应者,泥人与其老婆是倡导者,连地也没得扫,进了班房。
时光隧道终于回到人民的手中,神龟与录事多高兴呀。他俩特意来到洞内游览,他们说好,今日因高兴之故,不在洞内飞翔,而是漫步观赏,能走多远就走多远。他们走过了远古洪荒,为生命的起源而感到惊奇,为人类的顽强生存感到不可思议,为弱肉强食的动物世界感到悲哀,特别是弱小的食草动物,他们对任何动物都不构成威胁,但它们却是食物链的最底层,任人宰杀,真是可怜。中古时代,人们开始积累物质资源。商纣王在酒池肉林,用青铜酒爵喝得天昏地暗,殊不知铜酒器里含有很重铅的成份,他严重铅中毒了,还不知道。继后做出了比干挖心,炮烙柱等惨绝人寰的刑罚。此后的春秋战国,就是你杀我抢的时代,百姓又不知道为什么,要么捉去卖命,要么去逃难,临死时还不知天是圆还是方的。秦始皇统一六国,好的功绩有车同轨,字同文,秤同两等功绩,但百姓记住的还是他的残暴,特别可以去问妇女,孟姜女送寒衣的故事记得最清楚,流传到如今。汉朝的汉武帝算是最有魄力的,他对内削藩削相,对外灭匈拓疆,是个好皇帝,秦皇汉武,功绩与可与秦始皇媲美……正这样慢慢地看着,议论着,忽然看见一群百姓在奔跑,但都被后面跟上的巨浪给淹没了。只有一个身背白发老母的小青年,他的脚后跟上的水就是不涨上来。看他实在跑累了,就喘口气停了下来。这时,水也就停在他们的脚跟前,不往上涨了。抬头向后望,全城的百姓都淹死光了,他的家乡—东京也沉没在水底下了。小后生现在站立的地方叫崇明,所以“沉东京。涨崇明”的说法一直在流传。看到这里,录事不禁问:“小后生,人家都淹死了,你与你娘何故却得幸免?”小后生说:“那年,城郊外来了一位卖油郎,只要付上一枚铜币,油就随他们舀。这时人们就大桶小桶地往家搬,搬得用不了,还是搬。只有我付了钱不敢去舀,卖油郎拿过瓶子帮我灌好,我拿回家时,母亲发现油比往日多了,要我退回去。卖油郎其实是观音化身,在试着人心。他知道整个东京就剩下我母子俩是好人,就告诉我:“如果看见城隍庙门前石狮子鼻子出血了,你就背起老娘往东跑,不要回头,能跑多远就算多远。大水要来了,东京要沉了,不要告诉任何人,天机不可泄露漏。”我背着母亲,每日看着石狮子的鼻子,但不告诉乡邻,心里总过不去。一天,人们又问我:“小子,每日背着母亲,看着石狮子干什么?”我的良心告知我不能再隐瞒了,说出了“狮子鼻子出血时,大水就来了,东京就要沉了。”的天机,人们听了都不相信,有的还还说我是痴儿,怪言冷语地嘲讽我。其中一个杀猪的屠夫还抡起一桶猪血,往石狮的头上泼,叫着:“叫你发大水。”“啊,石狮出血了,快逃啊!”小后生大叫,背起母亲就往东跑。乡邻们还在大哭,突然,天崩地陷,大水从地上冒出来追着人们,整个城市就沉没在一片汪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