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宫娥见七娘不说话便接着说道“皇后娘娘已经吩咐下来,这几日娘子们且好生待着无需去请安了。”
这时玉英阁的几个嬷嬷急急忙忙的赶过来笑的如同怒盛的大菜花,对着那宫娥殷勤备至。
“秋蝉姑娘说的极是。我们吃了杯酒,不料这会子七娘就回来的,到让姑娘劳累了。”几个嬷嬷站在屏风外也不敢往内走,声音里都是讨好的意思。
秋蝉,七娘心里默默念叨,这秋蝉不是姨母的贴身侍婢,是福宁宫的掌事宫女,自来最得皇后娘娘信任,如何没有跟着一起去宜良殿?
不去宜良殿也罢,这会子竟然跑到七娘这里伺候她梳洗,怪不得说起十三郎这样如数家珍,姿态不卑不亢,原她便是秋蝉了。
按说七娘还担不起秋蝉来伺候,她此时来了,有迎上来伺候七娘,自然是别有内情的。
那秋蝉也不久待只是略略交代了一番,说这几日宫里事儿多,让冬青半夏看好七娘,无事就不要到福宁宫外去走动。
七娘望着秋蝉带着一群宫娥远去的背影,心里揣摩不透,这宫里的事情她猜不透,就算事先已经知道了那样多的事情,还是一样次猜不透。
她入宫的目的还要一步步筹算,缓缓谋划之,她自京中从未听过和亲的传闻,难道白家的消息是有误了?
七娘刚刚换了亵衣躺下,玉英阁外传来声音,她忙坐起来对着半夏说道:“去看看何事?”
这时候冬青悄悄入内在七娘耳边说道:“张昭仪宫中派了宫娥来赏赐入宫的小娘们,阿婉见是不见?”
“别的小娘都见了不曾?”七娘半起身问道。
“别的小娘们都去过了。最后到咱们这玉英阁来的。”冬青说道。
七娘想了想,让半夏帮着穿上了衣服,对着冬青说道:“请进来吧!”
七娘端端的坐在灯下,这张昭仪果然够嚣张,连皇后娘娘的福宁宫她也敢派人来,这是面子上的事儿都不管了,真是好胆色。
或者是因为早先看见她腰间的这枚玉佩了?不能够吧,她虽然入宫为了以防万一,一直戴着这玉佩,但实在是枚普通的玉佩,花样简单,玉质普通。
来的是个年岁颇大的宫娥,着深色的宫装,端着一个托盘,托盘上是寻常的糕点。
冬青接过糕点放在一边,这宫娥却仍旧跪着,这宫娥的声音略微有些低沉,却纯粹有质,她低着头说道:“七娘子也不尝尝,看看张昭仪赏赐的糕点是否和胃口。”
宫中赏赐,惯例不是如此,向来也没有如此大胆的宫娥敢公然要小娘当着她们的面吃下这赏赐。
深宫之中,最是难测,嫔妃之间互赠吃食除非关系着实好,都是赏给下人吃的,这是不成文的事儿,偏偏这宫娥如此大胆。
七娘看了这宫娥一眼,总觉得今日之事颇为蹊跷,便刻意留心一下道:“冬青姐姐端来我尝尝。”
冬青将张昭仪赏赐的糕点端过来,七娘只是看了一眼,心中一动,原来如此,便不动声色的将冬青半夏全部都支开了。
“说吧!”七娘看着地下跪倒的宫娥,压低声音说道。
那宫娥俯身一拜,抬起头来,再缓缓的站起来,发髻高梳,双眸如悠远的深井一般,身段玲珑有致,恭敬的赞道:“阿婉好眼力。”
那宫娥微微一笑,说不出的怪异来。
“你是何人?”七娘坐的稳,看着眼前的宫装丽人问道。
“阿婉无需知道我是谁,只要知道我是阿婉在这宫里的一双眼一把刀便是了。”那宫娥低声在七娘身侧说道,她的声音依旧那样纯粹低沉。
“你这双眼看的是甚?你这把刀会不会刺向我?莫要在这里胡言乱语,我听不懂。”七娘心里先取信了七分,但是阿爹走的时候曾叮嘱她见物认人,这宫娥这气势不像是有假,但到底还不曾拿出物件来。
“阿婉好生谨慎的。”那宫娥叹了口气说道。
“小心驶得万年船。”
“阿婉等的可是这物件?”那宫娥从贴身的衣物内取出一个铜牌来,七娘看着了,自然是对的。
“不必了。你不能久留,怕众人生疑。你且说吧。”七娘制止住了宫娥,目光向外撇了一眼,这里毕竟是姨母的福宁宫,这张昭仪的人待久了,惹人非议。
“今日借着赏赐的机会见娘子一次,认个门儿,他日阿婉有事儿,只需将这铃儿挂在福宁宫后院门口的那颗梧桐树上便是。”将她手中一串寻常的铜铃交予七娘之后,退后几步跪在地下,磕头,恭恭敬敬的。
七娘猛然掀翻那盘点心朗声喝道:“来人,把这不知道死活的贱婢给我轰出去。”
那宫娥也是一愣,随即会意,然后将头低的极低,装作很是委屈的样儿辩解道:“昭仪娘娘吩咐了,必要小娘们都尝尝的。”
“还敢顶嘴,这也是张昭仪教你的规矩?来人拖着宫人出去!”七娘装作很是生气的样子厉声喝道。
宫里头几个嬷嬷都是惯会见风使舵的,素日里吃惯了张昭仪的亏,在福宁宫又不得重用,七娘的话她们可是听的真真的,一边是隔岸观火,另一边也接着七娘的由头好生大闹一会子。
不由分说将那宫娥便连打带推拉了出去,七娘望着宫娥的背影心心想这下可是能安心歇息了。
七娘一觉醒来的时候天色阴沉,秋雨不期而至,玉英阁外种的几颗梧桐树,黄叶飘飘,风里凌乱,这宏伟的皇家内院立刻便显出几分萧索之感来。
冬青举了一把橘色的油纸伞,提着食盒进来,脸色很是阴沉。
“怎地了?”半夏忙接过食盒,上前问道。
冬青看了眼仍旧窝在床上的七娘,抖抖披风上的湿气说道:“快叫阿婉起来,宫里头出了大事了。”
“甚事儿?”半夏不解其意,昨个明明有宫娥来说不必请安,只安稳的再玉英阁里待着便是了,怎么突然就出大事了?
宫中无小事,只是不知道冬青说的这大事是甚儿。
“废后昨夜便去了。杨太后娘娘病重,这会子全部御医都被昭去了慈华宫,只怕熬不过今日了。”冬青只是在半夏耳边略微交代了一下。
半夏抬头看看天,天色漫黄,阴沉的很,这雨一时半会怕是停不了,这杨太后病的可真不是时候。
杨太后若是有个甚事,那便是国丧,冬青和半夏两人都是清楚的,国丧期间她们这些丫头吃苦且罢,阖宫的人只怕都难以安生了。
一直听闻这杨太后性子温和,贤淑有德,抚育官家,身子虽有疾,到底还算硬朗,怎地昨日去了一趟宜良殿这会就不好了?